然而，黑影才剛剛爬升了不到十丈，一聲冰冷的嗬斥，從他頭頂更高處的洞府傳來：
    “你是誰！你在做什麽？你是想挑戰我的洞府嗎？滾回去！
    否則……”
    那黑影身體一僵，險些從崖壁上跌落。
    “我隻是……想聞聞香氣……”
    “滾回去，再不滾我就當你挑戰我！”
    黑影抬起頭，但最終，恐懼還是戰勝了腹中的饞蟲。
    誰讓他實力弱來著。
    他隻能像一隻鬥敗的公雞，灰溜溜地、原路退回了自己的洞府。
    一聲嗬斥，鎮住了一個人，卻鎮不住整座天書涯愈演愈烈的騷動。
    更多的人選擇了更“聰明”的方式。
    他們不敢外出，便在洞府門口盤膝而坐，將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嗅覺之上，就像最虔誠的信徒，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的香氣。
    時間，在煎熬中，流向了後半夜。
    山頂洞府的石門，在萬眾期待中，終於打開。
    正是那個給徐神武讓過洞府的“倒黴蛋”趙一淵。
    他手裏提著一個妖獸皮製成的垃圾袋，袋口敞開著，殘餘香氣更是撩人！
    這股味道，點燃了整座天書涯！
    沒錯！
    趙一淵，是來處理“餐廚垃圾”的。
    他走到懸崖邊，將袋子倒轉。
    “嘩啦啦”
    幾根上麵還粘連著一丟丟肉絲的玄冰鱷王骨，從袋中滾落。
    緊隨其後的，是被烤得焦黃、油光鋥亮的串過串的樹枝。
    這些殘羹冷炙，在天書涯其他修士的眼中，卻不啻於天降的甘霖，是神明的恩賜！
    在那些骨頭和樹枝還在半空中翻滾、尚未開始下落的時候。
    “嗖！嗖！嗖！嗖！”
    就像是事先演練了無數遍，至少有七八道黑影，從不同方向、不同高度的洞府中竄出！
    他們在空中拉出道道殘影，目標隻有一個！
    那些正在墜落的“垃圾”！
    這一刻，什麽道貌岸然，什麽仙風道骨，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們的眼中，隻剩那些骨頭和串串樹枝！
    “我的！那根最大的骨是我的！”
    一個身形壯碩的修士暴喝一聲，靈力自體內噴湧而出，大手一張，像一隻蒼鷹，直撲那根上麵還掛著一丟丟肉絲的鱷王骨。
    “放你的狗屁！老子早就盯上了！是我先看到的！”
    另一側，一個瘦削如竹竿的修士速度更快，他施展著詭異的身法，險之又險地從壯碩修士手邊繞過，指尖幾乎已經要觸碰到那根骨頭。
    “道友！道友手下留情！這樹枝給我！我什麽都不要，就舔一口！就舔一口上麵的油！”
    一個聲音帶著哭腔，他實力最弱，搶不到骨頭，便將目標鎖定在那些油滋滋的樹枝上。
    混亂之中，一個平日裏最重儀表的長老級人物，此刻也紅了眼，他須發皆張，對著離他最近的一個競爭者低吼：
    “李道友！區區殘羹冷炙，何故與貧道相爭？
    你若讓與我，貧道……貧道願用一枚下品靈石與你交換！”
    此言一出，周圍的爭搶者動作都是一滯，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怒火。
    “滾蛋！周扒皮，你也好意思！
    一枚下品靈石？
    靈石有個屁用！
    能吃嗎？這骨頭上的肉渣夠我嗦了三天了！”
    “就是！別跟他廢話！搶啊！”
    刹那間，幾位平日裏見麵都要互相稽首、滿口“道友”的修士，為了幾根骨頭和一堆用過的烤串簽子，差點在半空中大打出手！
    靈力碰撞的悶響聲，夾雜著憤怒的咆哮，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和荒誕。
    最終，混亂的爭奪有了結果。
    一個以身法靈動見長的修士，憑借著鬼魅般的身手，在一片混亂中成功搶到了那根最大的鱷王腿骨。
    他得手之後，沒有絲毫停留，甚至連一句場麵話都顧不上說，轉身就如同一道青煙，沒入了自己的洞府。
    “轟”的一聲，洞府禁製光芒大亮，顯然是開到了最大功率，生怕有人上門搶奪。
    洞府內，那修士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將那根比他大腿還粗的骨頭緊緊抱在懷裏，就像抱著絕世珍寶。
    他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虔誠，開始舔舐骨頭上殘留的肉渣和凝固的油星。
    當那鮮香的味道在舌尖化開，順著唾液滑入喉嚨，一股暖流湧入丹田時，他那張因常年苦修而顯得有些僵硬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無比滿足和陶醉的神情。
    雙眼微眯，好像正在品嚐的不是殘羹，而是九天之上的蟠桃仙釀。
    另一個搶到了一大把樹枝的修士，則像個沒吃過糖的孩子。
    他找了個角落躲好，捏起一根樹枝，像是含棒棒糖一樣，放到嘴裏有滋有味地嘬了起來。
    樹枝上沾染的油脂和調料味被他一點點吮吸幹淨，發出“嘖嘖”的響聲，臉上洋溢著的是一種簡單而純粹的幸福感。
    然而，在這場饕餮盛宴的爭奪中，總有失意者。
    一個什麽都沒搶到的修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的石桌上，還放著他之前啃了一半就嫌棄地扔掉的、幹癟堅硬、毫無味道的普通肉幹。
    他看著那肉幹，又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依舊濃鬱不散的烤肉香，
    拿起了那塊幹巴巴的肉幹，將它湊到鼻子前，一邊貪婪地嗅著空氣中屬於玄冰鱷王的烤肉香氣，一邊閉上眼睛，一口咬在了自己手中的肉幹上。
    他咀嚼著，想象著，進行著一場“精神代入法”進食。
    好像隻要嗅著那股香味，嘴裏這味同嚼蠟的肉幹，也能變成那靈氣四溢的絕世美味。
    山崖上的爭搶聲早已平息。
    無論是搶到骨頭心滿意足的，還是嘬著樹枝意猶未盡的，亦或是隻靠想象望梅止渴的，甚至包括那些因為修為、地位或膽怯而沒有參與爭搶的更多修士……
    那香味，已經不僅僅是味道了。
    它成了一枚烙印，一個心魔，深深地刻在了天書涯每一個修士的靈魂深處。
    今夜之後，天書涯的寂靜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