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住口！！”寤聲瘋狂地嘶吼起來，他根本不信，“我都這樣了，你還來編這些故事，有什麽意義？”
    清瀾師伯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說道：“你的母親花衣，親眼目睹愛女慘死在自己深愛的男人手中……那瞬間的絕望與悲慟，足以摧毀任何堅強的靈魂！她……當場便崩潰了！心脈寸斷，妖元潰散……她緊緊抱著花慈冰冷的小小屍身……隨她一同去了！”
    “……”寤聲所有的嘶吼和掙紮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他隻覺得眼前這人有病，胡言亂語！
    清瀾師伯看著他這副模樣，眼中的悲憫更濃。她放低了聲音：
    “花衣……是我此生摯友。她純真善良，不染塵埃。我曾親眼見證她與你父親……那段短暫的歡愉，也親眼目睹了她發現真相後的絕望與慘死。無量天師為了掩蓋他的罪行，為了消除你這個‘孽種’可能帶來的隱患，也為了將你培養成他手中一把最鋒利的刀……他封印了你幼年的記憶，篡改了你的認知，讓你在無盡的痛苦與黑暗中掙紮求生，最終變成了他期望的模樣！”
    她向前一步：“寤聲，我今日告訴你這一切，並非為了在你傷口上撒鹽。而是希望你能看清！你真正的仇人是誰？是誰讓你家破人亡，骨肉分離？是誰將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是無量天師！那個披著人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那個為了力量不擇手段的惡魔！”
    清瀾師伯的聲音重重敲擊在寤聲瀕臨崩潰的心上：
    “過往的罪孽，你難辭其咎，必須承擔。但你的路，並非隻有沉淪魔道、玉石俱焚這一條！看清真相，放下對無辜者的遷怒，你還有機會……回頭！”
    “為了你枉死的母親花衣，為了你早夭的妹妹花慈，也為了你自己……改過自新，重新開始！這不是寬恕，這是你欠她們，也欠你自己的救贖！”
    說完這番話，清瀾師伯不再多言。她深深地看了寤聲一眼，轉身飄然離去。留下寤聲獨自一人，麵對著這足以顛覆他一生認知，撕心裂肺的殘酷真相。
    黑暗中，隻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鎖鏈偶爾發出的、無意識的碰撞聲，在死寂的寒潭中回蕩，久久不息。那滔天的恨意，終於找到了它真正該指向的目標。可是他，還有生的可能嗎？
    “騙子！都是騙子！！”寤聲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抗拒而劇烈顫抖，帶動著沉重的鎖鏈嘩啦作響。 “我是孤兒！什麽花衣？什麽花慈？什麽無量天師是我父親？！荒謬！清瀾！你想亂我心智！你想看我崩潰！你休想得逞！！”
    他嘶吼著，仿佛隻要聲音夠大，就能將那可怕的言語驅散。然而，清瀾的話語一旦落下，便在他混亂的意識裏紮了根，不斷地重複折磨著寤聲。
    就在這劇烈的抗拒中，一個帶著點暖意的微小記憶碎片，出現在了寤聲的腦海裏：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地點模糊了，隻記得四周是厚厚的積雪，空氣冷得刺骨。一個……小小的身影，凍得瑟瑟發抖，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裏。
    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沒有責備，沒有冷漠。他甚至記得那人身上帶著外麵風雪的氣息，但聲音卻異常溫和：“冷了吧？過來。”
    那人牽著他冰冷的小手，走到一處跳躍著溫暖橘紅色火焰的地方。不是煉丹爐那種令人窒息的熾熱，而是……篝火？旁邊還堆著幾個其貌不揚的土疙瘩。
    “師父”用樹枝撥弄著火焰，熟練地翻動著那些土疙瘩。很快，一股暖融融的香氣彌漫開來，霸道地驅散了周圍的寒意。
    土疙瘩被扒拉出來，燙得很。“師父”小心地剝開焦黑的外皮，露出裏麵金黃流蜜熱氣騰騰的內瓤。他掰下最軟糯滾燙的一小塊，吹了又吹，才遞到凍僵的小人兒嘴邊。
    “慢點吃，小心燙。”
    那香甜滾燙的滋味在口腔裏炸開，順著喉嚨一路暖到胃裏，連凍僵的手指腳趾都似乎被這暖意喚醒。他記得自己吃得狼吞虎咽，燙得直吸氣，卻滿足得眯起了眼睛。而“師父”……似乎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溫和”的表情？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吃，偶爾自己也掰一小塊。
    “不……不是的……”寤聲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眼中的瘋狂被一種巨大的茫然和撕裂感取代。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記憶？清瀾口中的“無量天師”，那個親手獻祭女兒、害死妻子的惡魔，怎麽會……怎麽會和記憶中那個在冬日裏給他烤紅薯、怕他燙著的“師父”重疊？
    緊接著，另一個冰冷刺骨，與這溫暖形成極致反差的記憶洪流洶湧而至——是京遠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