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黑沙箭在腳前排成三角形，箭尾的琉璃管嗡嗡震顫。
    黃浩的指尖離倒立塔尖隻剩半寸，卻不得不收手後退。二十餘名沙族武士已經占據各個製高點，每把彎弓上都搭著三支同樣的箭。更棘手的是，這些人的眼窩裏全都湧動著黑沙——和幻魘如出一轍的氣息。
    "我母親二十年前就去世了。"黃浩慢慢轉身，九霄劍橫在身前。劍格處的補天石暗淡無光，剛才與幻魘對抗消耗了太多能量。
    琉璃眼罩——現在應該稱他為黑沙眼窩了——向前走了兩步。他行走時左腿明顯不便，破廟那夜的刀傷還未痊愈。"您確定嗎？"他的聲音依然帶著幻魘特有的多重回音，"北方冰獄最底層那個女人，左手腕可是有著和您一樣的胎記。"
    黃浩的呼吸一滯。他左腕內側確實有個月牙形胎記，族中老人說這是媧皇祝福的標記。但這個秘密除了至親無人知曉。
    "你們到底——"
    話未說完，山路上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一支約五十人的輕騎兵正快速逼近，旗幟上是官府緝妖司的黑鷹徽記。為首將領看到沙族人立刻揮旗下令："放箭！"
    普通箭矢對沙族人效果有限，但緝妖司的箭鏃都刻著破邪符。一輪齊射就有三名沙族武士慘叫著化為黑煙。黑沙眼窩怒喝一聲，剩餘武士立刻分成兩批，一批迎戰官兵，另一批繼續包圍黃浩。
    "劍尊大人，時間不多了。"黑沙眼窩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嵌著的黑色晶體，"您若不去，那位大人會引爆所有沙奴體內的黑煞晶。"
    黃浩瞳孔收縮。那些晶體正在武士們胸腔內發光，而山路上廝殺的沙族人完全不顧自身安危，顯然都被控製了。
    "你以為我在乎他們的性命？"
    "但您在不在乎這個？"黑沙眼窩突然拋來塊記憶水晶。投射的畫麵中，有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被鎖在冰柱上，她抬頭時露出的眉眼與黃浩有七分相似。
    畫麵一閃而過，卻讓黃浩如遭雷擊。他從未見過母親真容，族中隻有幅模糊畫像。但那個眼神——夢中出現過千百次的眼神——絕不會認錯。
    "走！"他一把抓起昏迷的商隊少女扛在肩上，九霄劍指向北方，"但若她有任何閃失..."
    "您會讓我們生不如死。"黑沙眼窩居然笑了，"那位大人說過，您這點最像她。"
    戰鬥中的沙族人突然集體後撤。他們從懷中掏出黑沙罐砸向地麵，爆開的煙霧中夾雜著淒厲尖嘯。緝妖司的戰馬受驚嘶鳴，陣型大亂。等煙霧散去，沙族人和黃浩都已不見蹤影。
    ______
    地下暗河的水流湍急得反常。
    黃浩靠在粗糙的木筏上，看著前方黑沙眼窩撐篙的背影。逃離靈劍宗後，這群沙族武士帶他走了條隱秘的地道，出口處竟連著地下暗河。此刻十張簡易木筏在黑暗中順流而下，每張筏子上都蹲著兩三個沙族人。
    【哥哥，他們在往北偏。】黃玥的聲音突然響起，比往常多了幾分金屬質感，【這條河最終會匯入滄浪江支流。】
    少女被安置在黃浩旁邊的皮囊上，呼吸微弱但平穩。他檢查她天靈蓋的黑紋，發現已經蔓延到脖頸。最細的那條像活物般蠕動，正緩慢爬向心口。
    "還有多久到下一個落腳點？"黃浩提高聲音問。
    黑沙眼窩頭也不回："天亮前能到黑水渡。那裏有車馬準備。"他忽然側耳傾聽，然後厲聲下令，"熄燈！全員靜默！"
    所有火把瞬間熄滅。黑暗中有水滴落的回聲，還有...某種鱗片摩擦岩石的細響。黃浩的皮膚突然刺痛起來，腕部的晶化區域冒出淡淡黑霧。這些霧絲不受控製地飄向聲音來源，仿佛被什麽吸引著。
    【是幻魘的探子！】黃玥的聲音陡然尖銳，【它在追蹤我們！】
    九霄劍突然自動出鞘三寸。劍身泛起不祥的血光，照亮筏子周圍一小片水域——水底沉著無數白骨，每具骨架上都有沙粒組成的蛇形生物在遊動。最近的一具骷髏突然抬頭，黑洞洞的眼窩對準黃浩。
    "別看它們的眼睛！"黑沙眼窩低吼，同時從懷中掏出個沙漏倒置。流下的黑沙發出詭異嗡鳴，水底的骷髏們立刻停止動作。
    木筏又漂流了一刻鍾，前方出現微光。沙族人們明顯鬆了口氣，重新點燃火把。黃浩這才發現暗河兩側的岩壁上布滿蜂窩狀的洞窟，每個洞口都擺著盞青銅燈，燈油竟是黑色的。
    "黑水渡到了。"黑沙眼窩指向光源處，"請劍尊大人管好自己的劍。這裏的主人不喜歡——"
    九霄劍突然完全出鞘，劍尖直指最大的洞窟。黃玥的聲音變得異常冰冷：【有血腥味。新鮮的人血。】
    黃浩還沒來得及反應，劍身就爆發出刺目紅光。這光所照之處，原本普通的洞窟突然變了模樣——青銅燈變成了頭骨，燈光是從顱腔內燃燒的黑焰發出的。岩壁上滲出粘稠液體，仔細看竟是混著黑沙的血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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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象？！"黃浩想去抓劍，卻被燙得縮回手。九霄劍從未如此抗拒他的觸碰。
    黑沙眼窩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不是幻象...是劍靈看到了真實。"他突然跪在木筏上，朝洞窟方向以額觸地，"尊主恕罪！屬下不知這裏是您的獵場！"
    洞窟深處傳來黏膩的水聲。有什麽東西正在蠕動而出。黃浩的晶化皮膚開始大麵積刺痛，那些七彩晶體像活物般生長，轉眼就覆蓋了整個右前臂。
    【哥哥冷靜！】黃玥的聲音突然恢複清明，【它在刺激你體內的相柳之力！】
    九霄劍飛回黃浩手中，劍格處的補天石拚命閃爍。借著這光芒，他看清了洞窟裏爬出來的東西——那是團不定形的血肉，表麵布滿眼球和嘴巴，每張嘴都在重複不同語言。它移動過的地方，岩石都長出黑色結晶。
    "劍尊...黃浩..."怪物用其中一張嘴說，聲音赫然是幻魘的，"來看看...你的...同類..."
    血肉突然裂開，露出內部包裹的東西：半具人類軀體。那是個年輕男子，腰部以下已經與怪物融合，上半身卻完好無損。當男子抬頭時，黃浩的血液幾乎凝固——這人額頭上赫然有著與他相同的月牙胎記。
    "又一個...兄弟..."怪物愉快地說，所有眼球同時轉向黃浩，"母親...等得太久..."
    九霄劍突然自主發動攻擊。一道血紅劍氣劈開血肉，露出後麵洞窟的真實景象——那裏堆著上百具屍體，全是沙族打扮。每具屍體胸口都有個黑洞，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內部吃空了。
    "你不是尊主！"黑沙眼窩暴起發難，手中沙漏擲向怪物，"是噬心魔！"
    怪物大笑，輕鬆躲過沙漏。它吐出團黑霧，霧中浮現出北方冰獄的景象：鎖在冰柱上的女人痛苦掙紮，而她腳下的冰層裏，沉睡著條巨龍般的黑影。
    "想看母親嗎？"怪物用誘惑的語氣說，"她每天都在呼喚你們...特別是最叛逆的那個..."
    黃浩的晶化右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抓向怪物。九霄劍厲嘯著斬下，硬生生切斷了他右臂的經絡。劇痛中，幻象消散，露出怪物的真麵目——哪有什麽半人半怪的存在，分明就是個普通沙族武士的屍體，被黑沙操控著說話。
    "拙劣的騙局。"黃浩咬牙點穴止血。九霄劍懸浮在他身前，劍身上的血光組成兩個符文：【陷阱】。
    黑沙眼窩臉色鐵青："噬心魔是幻魘的造物，但它們不該出現在這裏...除非..."他猛地轉向北方，眼窩中的黑沙劇烈翻騰，"北方出事了！"
    木筏突然加速。暗河水流變得湍急，推著他們衝向一個狹窄的洞口。經過怪物身邊時，九霄劍突然分化出十二道劍影，將屍體絞成肉沫。這招式黃浩從未見過，劍勢中透出的冷酷殺意讓他心驚。
    【威脅清除。】黃玥的聲音又變成那種金屬質感，【繼續前進。】
    洞窟後方是個隱蔽碼頭。沙族人們手忙腳亂地拴住木筏，黑沙眼窩則拉著黃浩快步走向岸邊的馬車："計劃有變。幻魘可能已經失控，我們必須趕在月蝕前到達冰獄。"
    "月蝕？"
    "三天後。"黑沙眼窩掀開車簾，裏麵放著套緝妖司製服，"扮成押送囚犯的官差。最近各關卡查得嚴。"
    黃浩把少女安置在車廂裏，自己坐在車轅上。當馬車駛出山洞時，夜空中的星辰讓他一怔——北鬥七星的位置與記憶中完全不同，勺柄直指他們前進的方向。更詭異的是，九霄劍正與其中一顆星共鳴，劍格處的補天石隨著星光明滅。
    【哥哥，】黃玥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那顆星...在呼喚我們...】
    黑沙眼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劇烈顫抖："天樞星怎麽會...不該亮的..."他瘋狂抽打馬匹，"快走！有人在強行開啟星路！"
    馬車狂奔起來。黃浩最後回望那顆越來越亮的星辰，恍惚看到星光中浮現出十二座塔樓的虛影。它們排列的方式，與靈劍宗塔尖投影的地圖完全一致。
    而北鬥七星的位置，正好對應著其中七座塔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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