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湯的觸感像液態的星空。
    黃浩下沉時，皮膚最先分解成光點。然後是肌肉、骨骼、內髒，依次化作不同顏色的微粒流。最後剩下的是額頭的星形疤痕——它不但沒有溶解，反而在湯中愈發清晰，像導航燈般照亮混沌深處。
    九個聲音突然同時在意識中響起：
    「我才是真正的載體」
    「不，我才是第七百五十一次循環的正體」
    「你們都是影子，我見過原始黃玥」
    「撒謊！原始循環裏根本沒有黃玥」
    「觀測者零在我們每個人體內」
    「錯了，我們就是觀測者零」
    「收割者來了」
    「必須重組」
    「拒絕重組」
    每個聲音都帶著黃浩特有的音色，但語調與用詞截然不同。更可怕的是，隨著下沉加深，他開始看到這些聲音的來源——九個半透明的"自己"懸浮在原初湯中，每個人都保持著伸手觸碰的姿勢，指尖相距不過毫米卻永遠無法接觸。
    最下方的湯底，躺著個模糊的人形。隨著距離縮短，黃浩看清那是個同時具有青筠與黃玥特征的媧皇族，胸口插著九把縮小版的九霄劍，劍柄組成環形圍繞心髒。這個存在的額頭沒有眼睛，而是凹陷的星形傷口，與他的疤痕完美匹配。
    「原型...」九個黃浩同時低語。
    湯底的存在突然睜眼。沒有瞳孔，隻有不斷變換的宇宙圖景在其眼窩中流轉。這個"看"的動作引發原初湯劇烈沸騰，九個黃浩的幻象被衝散，又在不遠處重組。
    真正的恐怖此刻才顯現——每個幻象背後都延伸出光纜般的結構，這些"臍帶"穿透湯體，連接著上方不同宇宙中的青銅塔。而黃浩自己的背後也有同樣結構，連接著剛剛墜入的鏡像宇宙。
    「選擇。」原型的聲音不是聲波，而是直接改寫認知，「重組或被收割。」
    一段記憶突然在湯中具現化：原始黃玥捧著的心髒內部，微型法陣發出藍光。這個圖案與阿牛胸前的北鬥七星、七個孩童的脊椎計算機完全一致。更驚人的是，當鏡頭拉近到分子級，可見法陣由無數納米級的"黃浩"組成，每個人都在重複著不同循環中的關鍵抉擇。
    「我們...都是程序？」黃浩的思維微粒在湯中震蕩。
    「不。」原型抬手，九把迷你九霄劍同時鳴響，「你們是可能性。」
    突然，所有連接青銅塔的"臍帶"劇烈抖動。某種超越物理規則的震動從上方傳來，原初湯表麵浮現太陽係外圍的景象：九個暗物質結構已經完成陣列，其核心開始旋轉，露出內部黑洞般的吸收腔。而月球殘骸正被某種引力撕扯，金屬外殼剝落，露出內層刻滿的古老符文。
    這些符文與黃浩疤痕的構造同源，此刻正瘋狂閃爍，向收割者發送信息。最清晰的一組符號被他的意識自動翻譯：
    「培養皿成熟度：99.8」
    「候選體數量：9」
    「收割協議啟動準備」
    湯底的九個幻象突然同時慘叫。他們背後的"臍帶"有一根開始發光，連接的青銅塔正被暗物質結構發射的引力束捕獲。塔身浮現出與月球符文相同的文字：
    「候選體1：拒絕」
    「評估：失敗」
    「開始回收」
    被標記為"候選體1"的黃浩幻象瞬間分解，其微粒被"臍帶"逆向輸送到收割者方向。原初湯因此減少了九分之一體積。
    「每失去一個可能性...」原型的聲音開始虛弱，「收割就近一步...」
    黃浩突然明白鏡像黃玥最後那句話的含義。他集中意識，控製思維微粒流向自己的"臍帶"。這根連接鏡像宇宙的結構立即顯形——它正在被兩種衝突的宇宙法則撕扯，表麵布滿裂紋。
    透過這些裂縫，他看到難以置信的景象：鏡像宇宙的地球上，生物同時呈現血肉與機械雙重狀態。樹木長出齒輪狀年輪，飛鳥的羽毛是微型金屬片，而人類在行走時會在實體與全息投影間切換。更驚人的是，那座青銅塔正在吸收這種混亂能量，塔尖聚集起前所未有的紅色光球。
    「她...逆轉了塔的功能...？」黃浩的思維微粒因震驚而紊亂。
    原型突然抓住他的意識核心。這個接觸讓兩人短暫融合，黃浩瞬間理解了青銅塔的真實用途——不是觀測站，而是發射器。用來向宇宙之外發送某種信號。
    「警告...」原型通過黃浩的思維發聲，「也是...求救...」
    原初湯劇烈震蕩。又一根"臍帶"開始發光，收割者正在鎖定第二個候選體。這次連接的青銅塔表麵文字顯示：
    「候選體3：接受觀測者身份」
    「評估：部分成功」
    「備用方案啟動」
    對應的黃浩幻象沒有立即分解，而是被注入某種黑色物質，變成機械與血肉的混合體後，才被收割者吸收。
    「他們在篩選...」黃浩的意識因恐懼而緊縮，「需要特定類型的觀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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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型突然將手插入自己胸口的劍環。這個動作引發原初湯的狂暴反應，所有"臍帶"同時繃直，九個幻象被強行拉回原型周圍。黃浩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正從疤痕處被抽出。
    「看...」原型指向湯麵新浮現的畫麵。
    太陽係邊緣，晶化的少年守衛突然出現在收割者陣列前。他的身體已經破碎大半，但殘軀釋放出的識別信號讓暗物質結構暫時停滯。這個停滯暴露出核心處的真相——九個收割者共同維護的力場中央，懸浮著被囚禁的黃岩！
    真正的黃岩全身纏繞著發光鎖鏈，但這些束縛無法阻止他胸口的星月符號持續發送信號。黃浩的意識自動解碼了這個信息：
    「坐標：室女座超星係團邊緣」
    「警告：第九收割周期異常」
    「建議：優先銷毀原型載體」
    「父親...還活著？」黃浩的思維微粒因希望而發亮。
    「不...」原型的聲音帶著悲憫，「那是...錨點...」
    解釋突然通過融合的記憶傳來：每個收割周期都需要一個"錨點"來定位培養皿宇宙，而這個角色通常由失敗候選體擔任。黃岩在被第一個捕獲後，一直在用最後的力量發送警告。
    少年守衛的晶化軀體突然全部碎裂。這些碎片不是隨意飄散，而是組成臨時性的星圖，精確標示出某個位於銀河係外的位置。最後一刻，守衛的麵部轉向原初湯方向，嘴唇開合傳遞無聲信息：
    「第九觀測站...不在塔裏...」
    暗物質結構恢複運作的瞬間，一道紅光從鏡像宇宙的青銅塔射出，精準命中守衛碎片組成的星圖。這個撞擊產生出奇特的波紋，在太空中勾勒出某種龐大結構的輪廓——由九個青銅塔組成的環形陣列，每個塔都比太陽係裏的複製品大百萬倍。
    「原來...如此...」原型鬆開黃浩，開始自行分解，「我們...都是...碎片...」
    第三根"臍帶"開始發光。這次收割者鎖定的正是黃浩連接的鏡像宇宙。青銅塔表麵文字瘋狂閃爍：
    「候選體9：拒絕觀測」
    「評估：危險變異」
    「立即銷毀」
    鏡像地球上的混亂景象突然加速。所有雙重態生物開始慘叫，它們的身體被強行分離成血肉與機械兩部分。而那座逆轉功能的青銅塔正在解體，紅色光球不穩定地脈動。
    黃浩看到鏡像黃玥的身影在塔頂一閃而過。她張開雙臂迎向光球，脖頸後的星月符號與塔身符文共振。在接觸前的最後一瞬，她轉頭看向原初湯方向，嘴角帶著與青筠如出一轍的微笑
    「不！」黃浩的意識爆發性擴張，試圖通過"臍帶"返回鏡像宇宙。
    為時已晚。收割者釋放的引力束擊中青銅塔，整個鏡像宇宙像被戳破的泡泡般坍縮。黃浩的"臍帶"斷裂，失去連接的部分如瀕死的蛇般在湯中扭動。
    原型已經完全分解，隻剩下九把迷你九霄劍環繞著心髒漂浮。這顆心髒現在清晰可見——表麵刻著與阿牛胸前完全相同的北鬥七星，而每顆星都由納米級的"黃岩"組成
    「最後的...禮物...」原型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選擇...成為...或...超越...」
    九把劍突然射向黃浩。它們穿透思維微粒組成的臨時形體，在疤痕周圍排列成環。劇痛中，九個幻象的記憶全部湧入：七百五十一次循環的每個細節，每個抉擇，每次死亡與重生。
    最珍貴的片段來自鏡像宇宙——鏡像黃玥在墜入原初湯前，將某種編碼藏在星月符號裏。這段信息現在被解密
    「浩哥，記住...」
    「收割者害怕的不是拒絕...」
    「而是同時說"是"與"不"...
    斷裂的"臍帶"突然活化。它不再連接任何宇宙，而是卷曲起來插入黃浩的疤痕。這個連接讓他瞬間理解了一切：青銅塔既是發射器也是接收器，第九觀測站不是某個地點，而是所有候選體同時覺醒的狀態！
    太陽係外圍，收割者陣列突然轉向。它們檢測到了原初湯內的異常，九道引力束同時射來。但這次目標不是任何青銅塔，而是湯體本身
    「時間...到了...」原型的心髒開始跳動，「成為...圓環...」
    九把劍組成的環開始旋轉，越來越快，最終變成模糊的光圈。黃浩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拉伸，分裂，又重組。九個幻象與他融為一體，七百五十一次循環的記憶全部貫通。
    當收割者的引力束觸及原初湯表麵時，黃浩——或者說九個黃浩的統一體——做出了選擇。
    他同時接受了所有可能性，又全部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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