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朝陽初升，山穀中尚是一片陰翳。
    十二歲的林渡鶴盤膝坐在池塘南邊一塊突出的巨石上，寂然不動，一縷縷天地靈氣在他身體周圍盤旋繚繞，宛若一層淡淡的雲霧。
    他肚腹微微起伏，鼻翼輕輕扇動，呼吸若有若無，當陽光照射到池塘邊時，宛若一座亙古不變的雕像。
    若有高人能夠觀望他的身體，當發現他身上七百二十處竅穴中，同時有超過三百處被靈力點亮，隱隱的光芒在混沌中載沉載浮，明亮而神秘。
    靈力運轉時，竅穴猛然散發出更強的亮光，燦若星辰，夢幻唯美，一顆顆點亮的竅穴串起，宛若一條條光之長河，黯淡，亮起，再黯淡，再亮起——
    過了許久，他緩緩睜開眼睛，一抹紫影從眼底掠過，他剛抬起頭，就聽到池塘北側有一個女孩的聲音甜甜喊著：“哥哥，回來吃飯咯！”
    他的妹妹，林慕薇，聰明乖巧，伶俐機敏，從小喜歡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般。
    她天生一副好模樣，今年十歲，已經出落得五官精致，眉目如畫，肌膚嬌嫩如嬌雪一般，個頭更是超過一米四，十足的美人胚子。
    林渡鶴父親林洛川英挺飄逸，相貌儒雅，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書卷氣，平日裏種幾畝地，養幾隻古裏古怪的家畜。
    但這並不是他的主業，他每日裏的任務是帶著族中近百名青壯巡視大山，早出晚歸，神神秘秘，在族中地位頗高，連族長林傳東都對他畢恭畢敬，言聽計從。
    村裏人都說，林洛川並非出身林家灣，而是來自一個概念很模糊的地方，‘祖地’，但是，林洛川的父親，林渡鶴的爺爺，實實在在出自林家灣。
    母親秦萱寧，識文斷字，知書達理，一舉一動帶著說不出的優雅與從容，是個美麗又溫柔的女子，但在他們兄妹麵前，這份溫柔帶著無盡的威嚴。
    她並不是村裏或者附近村的姑娘，據說也是來自祖地，與父親相仿，也如迷霧畫卷中走出一般。
    祖地，顧名思義，就是祖先興起之地，這也是林家灣的人祖祖輩輩向往的地方。
    據說，那裏有花花世界，億萬生靈，有無數天材地寶，有數不清的秘寶秘法，有無數強大的族人，更有無數神秘的機緣，就像一個漂浮在空中、填滿了無數綺麗夢想的仙境！
    父母都如此優秀，林渡鶴自然也非同一般，去年才開始迅速抽條，今年已經超過一米六，隻是相貌更偏向母親，五官線條柔和，精致細膩，身材也較為單薄，若披散了頭發，跟女孩子差不多，秀氣得有點過頭。
    關於林渡鶴名字的由來，村裏公認的說法是：
    是他出生那天，祖父母如天神降臨般聯袂踏空而至，微微展露的一點氣機驚得一隻從門口池塘橫渡的靈禽仙鶴落水，見剛出生的孫子眼眸澄澈、肌膚白皙，更有讓自己十分滿意的根骨，祖父母老懷大慰下，為長房長孫取名渡鶴。
    這也讓長大了的林渡鶴暗自慶幸：幸虧落水的不是大公雞，否則取名‘林渡雉’或者‘林落湯雞’，那豈不是一輩子都難以洗刷的恥辱！
    這段時間，林洛川天不亮就已經帶著族人外出，一連幾天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林渡鶴吃了點東西，拿起兩本薄薄的書冊放進一個簡單的布包裏，帶著妹妹往村子北麵的學堂走去。
    學堂是林家灣的族學，林家灣各姓子弟，無論男女，六到十二歲一律入族學，學習內容包括經義、數理、禮儀，也有博物、曆史和各種修煉理論，甚至還教授兵書戰策，由村中威望頗高的老夫子周雲清和幾位族老傳授。
    孩子們所學雖多，學業任務卻不重，他們最重要的任務是修煉，打熬身體，學習劍法和道術理論等，十二歲之後，資質上佳者，由族中安排，通過秘密途徑，前往那傳說中林家發端之地的族中繼續學業與修煉。
    所以林渡鶴一直遐想，祖父是否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前往外界大展神威呢，在族人口口相傳中，他可是了不起的英雄呢。
    剛到學堂，夥伴們就湊了過來，族長家的孫子林睿，村裏高手林崇越之子林靖凱，夫子本家孫子周遠澤，另一大姓徐家的子弟徐卓然，這幾人也都是村中修煉資質最佳的幾人。
    “鶴哥兒，聽說了嗎，大人們在山裏巡邏，又遇到麻煩了！”
    林靖凱心直口快，火急火燎問了出來，而後兩隻眼睛瞪著林渡鶴，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應。
    林渡鶴心裏略微一沉，搖了搖頭道：“你想多了，可能隻是哪個大墓需要重新封修、梳理道紋，以往這樣的事情還出的少嗎？”
    林家灣的少年們都隱約知道，背後的大山上似乎有幾座古墓，裏麵不知道埋葬了什麽樣的存在，有大陣守護，需要族人世代鎮守，需要有高手定期巡查，修補陣法，梳理道紋。
    現在，負責這些事務的，就是林洛川，少年們當中，隻有林渡鶴曾經不止一次隨大人們一起進過山。
    山裏的事情確實有些麻煩，昨晚，飯桌上的林洛川隻是眉宇間有些沉重地說，他們可能要提前離開這裏，回到族中，見到祖父母了，其他並沒有說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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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父母斷斷續續的交談中，他隱約判斷出，大山中，林家看護了幾千年的古墓裏可能出現了難以控製且不可逆轉的變故，這也是族中多年前就預料到的，隻是提前了而已。
    但是，這些事情如果講出來，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也不好把自己瞎猜的內容講給大家。
    夫子上午講述數理和經義，中午各自歸家吃飯，到了下午，就集中在學堂後麵的演武場上，由族長林傳東考較大家的修行進境。
    不過看得出來，族長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走神沒能照拂過來，讓持木棍與林靖凱比試劍術落了下風的林沫陽結結實實挨了兩棍，痛得少年齜牙咧嘴，看向族長的目光都有些幽怨了。
    接下來是林睿與周遠澤比劍，這倆人劍術精奇，超出同輩頗多，年紀雖幼，已經帶著與年齡頗不相稱的靈動與圓融，所修行的都是林家灣嫡傳的劍術，比鬥近一百個回合以平局罷手。
    至於林渡鶴，隻能做個看客，論劍術，他在秦萱寧督導下，已經日臻完滿，圓轉如意，已經沒有同齡人願意與他比劍。
    無他，劍術的修煉實在太吃天賦，饒是大家成天同學同玩，修煉時間差不多，他的劍術修為也高出林睿等人一截，就連林洛川與他比劍，若不花點心思都要出糗。
    用村裏長輩羨慕的話說，按他的資質，回到族中定能得到傾力培養，至於說父母有沒有開小灶，林洛川傳授技藝時，林睿等人都是一起跟著學的，想藏私也沒那時間，族中長輩也不是那等亂嚼舌根的人。
    休息的空當，身為孩子王的林睿過來問：“鶴哥兒，晚上去南坡玩？”
    林渡鶴還沒回答，演武場周圍已經響起一片哀嚎：
    “我要照顧弟弟，他笨得都六個月了還沒學會走路！”
    “我要喂豬，媽媽養了好多豬！”
    “我得補課，老爹說我比劍老輸，這樣下去可沒資格回到族中，一輩子都得困在林家灣種地養豬！”
    “我家羊圈塌了，我要幫著老爹修補羊圈！”
    ……
    話雖這麽說，可大家都知道，晚上都會去的。
    吃過晚飯，林渡鶴嘴巴一抹，抬腳就往外去。
    “哥哥，你不許撇下我！”
    見哥哥起身，林慕薇筷子一扔，跟了上去，兄妹倆牽著手出了門，隻是到了門口，林渡鶴耳中傳來父親不緊不慢的提醒：“半個時辰後回家做功課，晚一刻鍾，加罰一個時辰！”
    “好嘞！”
    林渡鶴歡快地應下了，玩，自然要玩的開心，罰，那是開心後的事情，他才不是沒主見的老實孩子呢！
    村口的山坡上並不適宜種植農作物，碎石多，土力不肥，隻長了稀稀拉拉的矮樹、竹子、灌木，勝在有幾處石林、土埂以及泄洪溝，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
    山坡最下端，離大路還有半裏遠的地方，是那座高大的四角牌樓。
    男孩子們的遊戲，無非是一些探索自己膽量、力量、技巧極限的遊戲，熱血沸騰的時候，往往能得到心理上的極大滿足。
    天光漸漸暗了下來，家家戶戶亮起了油燈，山林裏，也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蟲子身上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動物身上的，還有——鬼火！
    少年們對世界的認知僅限於林家灣這個並不太大的村子和村外錯落有致的田野，以及離村子較近的山林，再往外就是與混沌融為一體的山林。
    據說，大山之中有無數來自遠古的墳墓，神的，仙的，魔的，佛的，妖的，還有鬼的，巨大無比，恐怖異常。
    每個月陰氣重的晚上，嘶吼聲驚天動地，各種各樣的光影將夜空染成七彩，讓人夙夜難寐，膽子再大的人都不敢輕易凝視，更遑論接近大山了。
    是以每到這樣的晚上，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天大的事情也不輕易出門，即使在平時，為父母者也都嚴厲告誡，晚上出去玩可以，但日落西山之後，絕不可走出四角牌樓。
    長輩的告誡，都有各種各樣的傳說與實際發生的事情作為佐證，林渡鶴和同伴們從不懷疑。
    那道樸實而又充滿了年代感的牌樓隔絕了外界所有的陰邪與不祥，在林家灣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林渡鶴與鄰居三叔家的孩子林統正在角力，這也是大家唯一能在他身上找回自信地方。
    兩人對麵側向距離三尺遠站定，雙腳前後分開，各伸一隻手搭在一起，雙手不分，前腳不動，誰能將對方拉得離開原來位置為勝。
    少年們肉身修行天賦未顯，夥伴們並沒有明顯差距，在無數心眼、時機和情緒的加持下，他終歸有不少輸的時候。
    玩耍了一會兒，林渡鶴正要去找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又蹦又跳的林銳說話，眼角的餘光瞥到妹妹林慕薇與兩個十來歲的孩子追逐著來到了石牌樓附近，馬上就要穿過牌樓，瞬間嚇得亡魂皆冒！
    “妹妹，你們回來！”
    他高喊一聲，隨即腳步一錯，如離弦之箭向牌樓衝去，衣衫帶起的風，卷起一地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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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幸，在幾個小孩子來到牌樓下的瞬間，林渡鶴趕上了他們，不幸，他的身子出了牌樓的範圍，瞬間，烈風呼嘯，濃霧翻湧，一道細細長長的爪子從兩丈遠處向他後腦勺抓來。
    徹骨涼意從腳後跟瞬間直達後腦，刹那，他心靈都要凍結，源自父母長久以來的教導和刻苦的修煉，他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單手一抓妹妹的左臂，向裏一甩，林慕薇小小的身體旋轉著飛了出去，將另外兩個男孩撞到了牌樓之內。
    他自己眼看就要被這股力道反推要向外退，可是他雙腿一絞，帶著整個身體旋轉撲倒在地，單掌拍地，反向就地翻滾，回到牌樓內側。
    同時，牌樓上光芒大作，一道金色長鞭飛出，狠狠抽在剛從黑霧裏冒出半個身子的怪物身上，伴隨一聲淒厲的尖嘯，怪物煙消雲散。
    林慕薇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被哥哥一把摟到懷裏，安慰道：“不哭不哭，沒事了，怪物被打跑了，不哭！”
    ‘嗖嗖嗖’衣袂破風聲傳來，幾道身影落到牌樓之後，族長林傳東，夫子周雲清，村裏的高手林崇越，以及林渡鶴的父母林洛川夫婦。
    戰戰兢兢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跟長輩說了一遍，得到長輩們讚賞的目光。秦萱寧接過林慕薇，林崇越也把另外兩個孩子拎了起來，正要往村裏走時，忽然間大地震顫，劇烈搖晃，轟鳴聲此起彼伏，無數巨石從山上滾落。
    在眾人無比震駭的目光中，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傳來，四角牌樓一根石柱的柱身上出現了一條清晰的貫穿裂痕！
    林傳東等人臉色難看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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