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長安城的燈籠次第亮起，公孫四娘的"醉仙樓"卻比白日更熱鬧三分。
    二樓雕花窗前，薩摩多羅正斜倚著湘妃竹簾，鎏金燭台的光暈染在他琥珀色的瞳孔裏，左耳垂著的孔雀石墜子隨著他晃腿的動作輕輕擺動。
    "阿情你看，"他突然用西域話笑起來，指尖轉著盛滿葡萄釀的夜光杯，"那位穿綠袍的郎君已經打翻第三盞茶了。"
    阿情聞言從西域織金軟墊上支起身子，腕間銀鈴叮咚作響。她今日綰著波斯式的珍珠發辮，眉心一點朱砂痣襯得肌膚如雪，絳唇微啟時露出顆小虎牙："還不是你非要對著人家笑？"
    話音未落，樓下果然傳來杯盤落地的脆響。薩摩多羅立刻轉頭對大廳喊："四娘！記在賬上！"
    正撥算盤的公孫四娘頭也不抬："早記了，這月第二十七個——你倆再笑狠些，咱們連新廚子的工錢都能笑出來。"
    這時門口珠簾嘩啦一響，李郅帶著紫蘇和雙葉踏進來，帶進幾片未燒盡的紙錢灰。
    "喲！"薩摩多羅眼睛一亮，赤腳從窗台躍下，繡著火焰紋的胡服下擺翻飛，"這不是咱們大理寺的官爺們嗎？"
    他湊近李郅嗅了嗅，突然捏住鼻子後退三步："好重的陰氣！你們該不會剛從墳堆裏爬出來吧？"
    上官紫蘇"噗嗤"笑出聲，譚雙葉卻盯著薩摩多羅耳墜若有所思："《西域異物誌》載孔雀石可辟屍毒，你..."
    話未說完，樓上突然傳來環佩叮當聲。阿情扶著鎏金欄杆緩步而下，石榴裙綴著的瑪瑙在燭火中流轉著血色光華。
    "諸位大人，"她行了個胡禮，袖口暗香浮動，"可是為近日詐屍案而來？"
    李郅怔了怔，手中茶盞險些傾斜。薩摩多羅立刻閃身擋在阿情前麵，嬉皮笑臉地伸手："谘詢費二十兩，附贈西域驅邪秘術——"
    話音未落，譚雙葉突然將一包東西拍在桌上："長安西市最好的醬牛肉，換你腰間那塊孔雀石。"
    薩摩多羅眼睛頓時彎成月牙："早說嘛！"
    解下寶石拋過去，轉身卻撞進阿情含笑的眼眸。她指尖輕輕點在他鼻尖："你呀..."尾音淹沒在突然響起的更鼓聲中。
    窗外飄來未燒盡的紙錢，打著旋兒落在薩摩多羅肩頭。他拈起灰燼搓了搓，異色瞳孔倏地收縮："有意思...這些死人，怕不是自己爬起來的。"
    阿情聞言握住他手腕，兩人十指相扣的瞬間，她腕間銀鈴無風自動。公孫四娘突然從櫃台後探頭："要做法去後院！別又像上次似的嚇跑我半屋子客人！"
    薩摩多羅大笑著一把攬過李郅肩膀："走啦官爺，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
    他忽然湊近對方耳邊，熱氣嗬得李郅耳根發紅，"價、值、千、金。"
    阿情瞧著他這小狐狸財迷的樣子不由得感歎：自從南宮淵魂穿成薩摩多羅後怎麽和薩摩多羅越來越像了？還……怪好玩的！）
    李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弄得耳根發燙，下意識後退半步，卻被薩摩多羅一把勾住肩膀，掙脫不得。
    上官紫蘇掩唇輕笑，譚雙葉則翻了個白眼，抱著手臂道："薩摩，你這套對大理寺的人可沒用。"
    薩摩多羅眨眨眼，故作委屈地看向阿情："阿情，他們都不信我。"
    阿情輕笑著搖頭，指尖在他額間一點："誰讓你整天沒個正形？"
    她轉向李郅，柔聲道，"李大人，他雖愛鬧，但確實有些本事，不如聽聽他怎麽說？"
    李郅定了定神，點頭道："好，那便請薩摩公子賜教。"
    薩摩多羅這才滿意地鬆開他，轉身往醉仙樓後院走去，邊走邊懶洋洋地說道："那些詐屍的士兵，生前都是被判通敵叛國而死的吧？"
    李郅神色一凝："你怎麽知道？"
    薩摩多羅回頭衝他狡黠一笑："因為死人的怨氣，是會說話的。"
    他抬手晃了晃指尖的紙錢灰，"這些灰燼裏，有股子不甘心的味道。"
    譚雙葉皺眉："胡說八道，灰燼還能有味道？"
    薩摩多羅聳聳肩："你不信？那待會兒可別被嚇到。"
    眾人隨他來到後院，夜風微涼，樹影婆娑。薩摩多羅從袖中掏出一隻小巧的銅鈴，輕輕一晃，鈴聲清脆悠遠。阿情則取出一串銀鈴手鏈，低聲吟誦了幾句西域咒語。
    突然，四周的溫度驟降，一陣陰風卷過，地上的落葉無風自動，盤旋而起。
    李郅下意識按住劍柄，紫蘇往雙葉身後躲了躲，而雙葉則瞪大了眼睛，低聲道："這……不可能……"
    薩摩多羅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怎麽樣，信了吧？"
    阿情柔聲道："這些亡魂怨氣未消，所以才會借屍還魂。若不化解他們的執念，恐怕還會繼續作祟。"
    李郅深吸一口氣，鄭重道："那要如何化解？"
    薩摩多羅收起銅鈴，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簡單啊，查清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通敵叛國。若是冤死的，自然要還他們清白。"
    李郅沉吟片刻，點頭道："好，我會徹查此事。"
    薩摩多羅笑眯眯地湊近他："那……酬金呢？"
    李郅無奈："……少不了你的。"
    薩摩多羅頓時眉開眼笑，轉身一把摟住阿情的腰，得意道："看，又賺一筆！"
    阿情輕拍他一下，嗔道："財迷。"
    兩人相視一笑，月光下，他們的身影交疊，宛若畫中仙侶。
    公孫四娘的聲音遠遠傳來："薩摩！別在後院談情說愛了，前麵客人等著看你們呢！"
    薩摩多羅回頭喊道："來了來了！"他衝李郅眨眨眼，"李大人，查案的時候記得叫上我，保證事半功倍！"
    李郅搖頭失笑，心中卻莫名安定了幾分。或許，有這個神神叨叨的西域少年相助，案子真能早日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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