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用粗糙的手指將最後一縷頭發別進頭巾裏，銅鏡中映出那張布滿褐色麻點的臉。
    二十年了，這張偽裝的麵孔已成為她的一部分。她輕輕觸摸臉頰，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叮囑："雲兒，這法子能保你平安..."
    "雲丫頭！王嬸的鐮刀修好了沒？"父親淩鐵的聲音從鋪子前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好了，爹！"淩雲麻利地包好鐮刀，係上粗布圍裙。經過水缸時，她瞥見自己模糊的倒影——樸素的衣裳，粗糙的雙手，還有那張任誰看了都會皺眉的臉。
    村口幾個孩童正在玩耍，看見她便嬉笑著跑開："麻子雲來啦！快跑啊！"
    淩雲隻是搖搖頭，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這些言語傷不了她，但昨天楚楚紅腫著眼睛來找她的樣子，卻讓她心疼得一夜未眠。
    王嬸接過鐮刀時，眼睛不住地往淩雲臉上瞟："雲丫頭啊，你說你這麽勤快的姑娘，要是沒這些麻子..."
    "王嬸說笑了。"淩雲低頭微笑，餘光卻瞥見楚楚的妹妹楚秀躲在巷子口，眼中閃著不懷好意的光。
    果然，傍晚時分楚楚就衝進了鐵匠鋪，一把抓住淩雲的手腕："你在我背後說我什麽了？"
    淩雲驚訝地睜大眼睛："我什麽都沒說啊！"
    "少裝蒜！"楚楚眼中含淚，"我妹妹都聽見了，王嬸說你要是沒麻子...你為什麽不反駁？你是不是一直在心裏嘲笑我？"
    淩雲感到一陣心痛。自從被魯家退婚後，曾經溫婉的楚楚變得敏感多疑。
    "我從來沒有……"
    "夠了！"楚楚甩開她的手，"我被人退婚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心裏偷著樂？"說完便轉身跑出了鐵匠鋪。
    三天後，村裏傳來消息，楚楚的家人要把她送到鄰縣親戚家去。淩雲知道，這是嫌她丟人，想把她打發走。
    她摘下圍裙對父親說："爹，我去趟魯家。"
    魯阿豆楚楚的前未婚夫見到淩雲時明顯一怔："淩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來問問，為什麽要退婚？楚楚哪裏不好？"
    魯夫人聞聲而來，尖聲道："她過門才三天，我丈夫就摔斷了腿，廚房無故起火！這不是克星是什麽？"
    淩雲正想反駁，卻瞥見楚秀躲在廊柱後偷笑。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當晚，楚楚敲開鐵匠鋪的門："雲兒...幫幫我...家人明天就要送我走了...但村長說如果我去守三夜義莊，就證明我不是克星..."
    義莊陰森潮濕，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突然一聲巨響，淩雲推開楚楚，自己卻被瓦片砸中頭部。
    朦朧中，她感覺有人擦拭她的臉，聽見楚楚震驚的聲音："你...你居然一直在騙我？你根本沒有麻子！"
    當淩雲醒來時，楚楚正背對著她熬藥。"關於我的臉..."淩雲艱難地開口。
    "不用解釋。"楚楚打斷她，聲音冰冷，"我去給你煎藥。"
    三天後，淩雲能下床了。她發現楚楚變得異常沉默，常常一個人去觀音廟。
    "聽說楚楚在求菩薩給她換張臉。"村裏的風聲傳到了淩雲耳中。
    觀音廟內，楚楚跪在像前祈禱："菩薩...信女願用一切換取美貌..."
    一個穿道袍的男子走近："貧道蕭濤，略通麵相。觀姑娘眉宇間有股不凡之氣..."
    淩雲躲在廟外槐樹後，看見蕭濤帶楚楚進了後屋。透過窗縫，她看見蕭濤讓楚楚躺下，點起綠色蠟燭。
    "放鬆，姑娘..."蕭濤拿出一把奇怪匕首，"待會可能會有點疼..."
    突然，楚楚身體劇烈抽搐，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當她再次睜眼時，眼神已完全變了——冰冷、銳利，充滿不屬於凡人的力量。
    "妖道。""楚楚"——現在應該稱她為阿情——緩緩坐起，"你以為能瞞過我的眼睛？"
    蕭濤臉色大變："你...你是誰？"
    “憑你也配知曉本座名諱?！”
    蕭濤轉身就逃，阿情輕輕揮手。刹那間，蕭濤臉上的皮肉開始扭曲蠕動。
    "你不是喜歡換臉嗎？"阿情冷笑，"今天就讓你換個夠。"
    更令淩雲震驚的是，蕭濤的道袍下突然伸出幾條觸手般的黑影——他根本不是人類！
    阿情突然轉頭看向窗口："原來這裏還藏著一位"偽裝者"..."
    淩雲雙腿發軟，無法移動。‘楚楚’朝她走來，卻在幾步之遙突然停住，表情扭曲。
    "不...這具身體太弱了..."隨著刺目光芒，楚楚的身體軟軟倒下。
    淩雲衝進屋內，發現楚楚昏迷不醒，蕭濤已不知所蹤。她抱起楚楚，發現好友額頭滾燙，呼吸微弱。
    "楚楚！醒醒！"淩雲輕拍她的臉頰，心中充滿自責。如果早點解釋自己偽裝的原因，或許就不會...
    ‘楚楚’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雲...兒...？"她的聲音虛弱但清晰，眼神恢複了往日的溫柔。
    "是我！你感覺怎麽樣？"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楚楚’皺眉，"有個聲音在我腦海裏...她說..."話未說完，她又昏了過去。
    淩雲緊緊抱住好友，淚水滑過自己光潔的臉龐。這一次，她決定不再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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