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寶親王府籠罩在一片青灰色裏，廊下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富察琅嬅睜開眼時，窗外才剛泛起蟹殼青。素練捧著鎏金臉盆輕手輕腳進來，卻見主子早已由蓮心綰好了發髻。
    "福晉今兒怎麽..."素練話音未落，忽聽得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富察琅嬅唇角微勾，指尖在妝奩裏挑出支點翠鳳釵："聽見沒有？那些個沒規沒矩的，連請安時辰都算不準呢。"
    正院裏，高曦月正扯著帕子數地磚。忽見青瓔扶著惢心姍姍來遲，滿頭的銀鎏金簪子竟比側福晉還多兩支。
    最紮眼的是那雙戴著鎏金嵌寶護甲的手，此刻正擺出正室才用的平舉姿勢，在晨光裏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給福晉請安。"
    眾人行禮到一半，青瓔才慢悠悠蹲下，偏要等富察琅嬅說了"免禮"，才故意把護甲在地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抬頭時，青瓔那雙吊梢眼直勾勾盯著主位，嘴角噙著的冷笑像把淬毒的刀子。
    "六年了。"富察琅嬅輕撫茶盞，盞中倒映出她絕豔的容顏。自阿情附體後，這張臉愈發美得驚心動魄，連晨光都要在她眉眼間多停留三分。
    "你們竟都沒本事邀到王爺的寵愛，真是無用。"
    高曦月絞著帕子剛要訴苦，忽聽"嘩啦"一聲，青瓔又開始不自覺地搖花手，翡翠鐲子撞在鎏金護甲上，甩出幾根黏糊糊的香菇絲。
    最駭人的是那對臘腸般的厚嘴唇，此刻正神經質地嘟囔著："王爺昨兒還誇我的杏仁酪..."
    "格格！"阿箬急得直跺腳。這六年她眼見著青瓔越來越瘋魔，如今連裝都懶得裝了。她猛地將惢心往前一推："還不按住主子的手！"
    惢心撲過去時，青瓔的護甲正甩到第三圈。隻聽"刺啦"一聲，鋒利的甲套在惢心手背上劃出三道血痕，幾節雞蛋腸"啪嗒"掉在高曦月繡鞋上。
    "啊呀！"高曦月跳起來用帕子掩鼻，"到底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青瓔突然安靜下來。她慢慢撫平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吊梢眼裏浮起層詭異的笑意："側福晉這樣說..."
    塗著豔紅蔻丹的指甲突然指向富察琅嬅，"我也百口莫辯呢。"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九聲喪鍾。眾人還沒回過神，就聽府外傳來太監淒厲的喊聲："皇上！駕崩了！"
    景仁宮的青磚地沁著寒意，烏拉那拉氏跪坐在佛龕前，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正將《金剛經》一頁頁撕碎。當第九聲喪鍾傳來時，"哢"地一聲，她小指上的鎏金護甲斷在經書裏。
    "娘娘..."剪秋紅著眼眶撲過來，卻見主子突然低低笑起來。那笑聲像淬了冰，驚得簷下的麻雀都撲棱棱飛走了。
    "聽見沒有？"烏拉那拉氏抓起把紙屑揚向窗外，"這是本宮的喪鍾，也是咱們的登雲梯呢。"
    新帝登基的冊封大典在太和殿舉行，鎏金香爐裏沉水香氤氳繚繞。
    弘曆盯著跪了滿地的朝臣，張廷玉的額頭在金磚上磕得發紅："按祖製，景仁宮娘娘當尊為母後皇太後，熹貴妃娘娘..."
    "此事容後再議，有些事等朕查清楚了再說。。"弘曆猛地攥緊青玉扳指。
    弘曆身著明黃龍袍，看著禮部尚書捧來的冊封詔書，朱筆在富察琅嬅的名字上重重一頓："冊封嫡福晉富察氏為皇後，居坤寧宮。"
    高曦月跪在丹墀下，聽見"冊封高氏為貴妃，居鍾粹宮"時，塗著蔻丹的指甲險些掐進掌心。
    她偷眼瞥向跪在末位的青瓔，隻見那人一身素服，發間隻簪了支銀鎏金步搖，倒比從前那些招搖的首飾更顯楚楚可憐。
    "烏拉那拉氏..."弘曆的聲音突然頓了頓，"冊為答應，居延禧宮偏殿。"青瓔的身子晃了晃，那支步搖的流蘇劇烈顫抖起來。
    站在她身後的阿箬死死攥住帕子，延禧宮最是潮濕偏僻，連個正經的院落都沒有。
    禮官繼續唱名："金佳氏為嬪，封號"嘉"，居儲秀宮；蘇氏為貴人，居景陽宮；黃氏為常在..."
    青瓔聽著一個個名號從耳邊滑過，忽然發現自己的護甲不知何時折斷了，在青磚地上劃出幾道細碎的金粉。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弘曆，你也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弘曆哥哥了……”青瓔喃喃自語 一副看弘曆負心漢的樣子盯著弘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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