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第一眼，洛龍便望向常勝東的案桌，見案桌上除了公文空空如也，便不由得失望地歎了口氣。
    “又想順我的茶壺？”
    常勝東似笑非笑。
    洛龍正色：
    “知府說的哪裏話！上次思慮過重，無意間取了你的茶壺，你怎的說我順你茶壺？你要茶壺，我下次還你便是，何苦說這涼人心的話來！”
    “哦？何時還我？”
    “知府你這話，是信不過我洛龍！？”
    洛龍挺直了腰杆，正氣凜然中帶著失望：
    “我自十五歲入了斬妖司，自貓妖始，每日斬妖勤耕不輟……”
    見洛龍似乎要從入斬妖司接手的每一樁案子開始講起，洛龍連忙伸手製止了洛龍的傾訴欲：
    “好了，不必再說……”
    “是時，我恩師教誨……”
    “停！”
    “我秉承恩師意誌……”
    “停！別說了！那茶壺我不要了！給你便是！”
    常勝東受不了洛龍那念經般的絮絮叨叨，連忙道：
    “你有事說事！別跟我打馬虎眼！說完事趕緊走！”
    “這、這如何好意思？”
    洛龍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到了常勝東對麵，臉不紅、心不跳，忽然鼻子嗅了嗅：
    “嗯？茶香？你在喝茶麽？這茶不錯！”
    “有、事、說、事！！！”
    常勝東強忍怒氣，恨不得一拳攮在洛龍臉上。
    洛龍見常勝東動了火氣，便收起了嬉皮笑臉，正色道：
    “我聽說運河碼頭有人施粥，想來應該是你的手筆，不知你是有什麽打算？”
    “運河碼頭……施粥？”
    常勝東表情一怔。
    他是雖是青州知府，但洛陽城裏大小事務，一般都是優先上呈給縣令，上呈到他這裏屬於越俎代庖了。
    畢竟知府要統籌一州之地的大小事務，怎會有精力處理洛陽城大小事務？
    所以對洛龍所說的施粥，常勝東隻感覺莫名其妙。
    “不是你幹的？”
    見常勝東的反應，洛龍也忍不住驚疑：
    “運河碼頭施粥的事不是你幹得？我可是聽說運河碼頭一日施粥估算有三百斤米糧，也沒有打出洛陽城那幾個大家族的名號，誰會莫名其妙到碼頭放這麽多的糧，莫非瘋了不成？”
    “興許是城中其餘富商所為。”
    常勝東皺起眉頭，下一秒就將自己的推論推翻：
    “不，城中的富商理應不會冒著得罪那幾大家族的風險做這種事……”
    想著，常勝東便搖了搖案桌邊的鈴鐺，喚來一個衙差：
    “去查一查運河碼頭的施粥是何人所為。”
    那名衙差應是，即刻領命而走。
    留下常勝東和洛龍麵麵相覷。
    沉默半晌，常勝東覺得自己應該對斬妖司的司主多一些信任。
    於是在猶豫了半刻鍾後，常勝東自案桌下取出了茶壺和茶杯，對洛龍道：
    “司主，可要喝茶？”
    洛龍眼睛一亮：
    “這茶壺不錯！”
    “……”
    常勝東眼角跳了一下。
    又過了一刻鍾。
    那名衙差回了知府治所，朝知府複命。
    “你是說……是府衙的衙差徐良所為？”
    常勝東詫異道：
    “他一日散了三百斤粥食？他家境富裕？”
    那名衙差猶豫半晌：
    “據屬下所知，徐良家境貧寒，身無長物，前些日子更是困於手頭拮據，連飯錢都險些勻不出。”
    待衙差將徐良的背景介紹完畢後，知府便揮手令衙差離開。
    隨後疑惑道：
    “他哪來的錢？”
    “這個……我似有些了解。”
    洛龍皺著眉頭回憶一番：
    “他承接了調查漕幫的密令之後，便寫了一份申請，請求預支這個月的八兩月俸，就連連斬三妖獎賞的藥材，也被他換成了銀兩。”
    “等等，八兩！？”
    常勝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八兩月俸是什麽意思？一個府衙的班頭，理應隻有三兩月俸才是，他為何能預支八兩？我記得你斬妖司奇人的月俸……嗯？”
    “這個……”
    洛龍眼睛一轉：
    “那多出來的五兩銀子，是我以個人名義贈他的，我覺得他這人不錯，見他似有困難，便幫他一把。”
    “……”
    常勝東平靜地望著洛龍的臉，望了許久。
    一滴冷汗悄悄從洛龍的後脖頸滑落。
    莫非……知道他發現了？
    此事確實是我理虧，但徐良這小子，我頗為看中，要我放手是萬萬不行的！
    大不了就讓知府打一頓解氣，不管怎麽說，徐良就是塊到了嘴裏的肉，別想讓他吐出來！
    在常勝東深沉的凝視下，洛龍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許久，常勝東終於緩緩開口。
    “原來如此。”
    常勝東釋然一笑：
    “我還以為你把他招到斬妖司去了，嚇本官一跳。”
    “哪、哪裏的話，你怎會有這樣的念頭！”
    洛龍站起身，瞪了常勝東一眼：
    “知府，我敬你為國為民拳拳之心，我洛龍可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我自十五歲入了斬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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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說正事！你說這徐良怎麽回事，不是讓他去查案的麽，怎的預支了月俸，將獎賞的藥材都換成了銀兩，還將銀兩換成了米跑去運河碼頭施粥？他到底在搞什麽？”
    常勝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洛龍坐下。
    洛龍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些微冷汗，正襟危坐道：
    “畢竟他剛剛升任班頭，有些畏手畏腳也正常，我們不妨多給他一些時間。”
    “多給他一些時間？一些時間是多久？三個月？五個月？如此，如何能成事？”
    常勝東皺起了眉，看上去有些憂心忡忡。
    “知府不必心急，漕幫盤恒洛陽城許多年，背後的侯府也是盤根錯節，便是查個一年半載才找到線索也是正常的，我估計若他想要找到線索，最快也要三個月打底。”
    洛龍寬慰道。
    “也罷，隻要能找到侯府的馬腳，便是給他三五個月又如何？”
    常勝東歎了口氣：
    “洛司主，你可還有事要問？若沒有，此刻天色已晚，你且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些公文需處理。”
    “那我便回去了。”
    洛龍點了點頭，雙手在桌上一撐，轉身便走。
    “徐良啊徐良，你究竟要做什麽？但願你能查出一些線索，才不辜負我對你的看重啊……”
    常勝東雙目發散，發了一會兒的呆，隨後又搖頭苦笑一聲，伸手摸向茶壺，打算喝一口茶提振精神。
    但摸了個空。
    常勝東疑惑望去，卻看到本應擺著他那個新買的紫金茶壺的地方此刻……
    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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