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舟思索間，鄭廠長已經在廠房裏走了一圈，他拿起一件剛剛熨好的衣服，看向劉廠長：“小劉，你這衣服，是給哪家百貨大樓的？”
    劉廠長頓時說不出話來，眼珠子轉了半天，笑說：“京城的百貨大樓我們這邊怎麽進得去呢？我們找的是津市的百貨大樓合作的。”
    “哦。”鄭廠長點頭，又問：“那衣服上的標呢？按照規定，服裝出廠的標要有的。”
    劉廠長把鍋甩了出去，就決定一甩到底：“那當然是那邊貼標了，我們隻負責生產，他們要這麽做的。”
    “那布料的標簽呢？這是你們該做的。”鄭廠長追問。
    劉廠長頓時有點不耐煩，兩個人都是廠長，一個紡織廠廠長，一個清河大隊服裝廠，敬著你是國營單位，我多說了幾句好聽話，你還拿自己當上級了？
    他的背脊不由挺得直了些，嗬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兄弟單位要貨是這麽要的，我就是這麽給的。”
    他特意咬緊了兄弟單位幾個字，就是在提醒鄭廠長，我跟你差不多的，他全然忘記了兩個人的級別可不一樣。
    劉廠長原本隻是清河大隊的大隊長，隊裏施行以副養農，做了副業開了服裝廠，這才讓他當了廠長，級別上，國營紡織廠的廠長跟大隊的隊長又怎麽能一樣呢？
    鄭廠長看著狡辯的劉廠長笑了起來，他對蕭遠舟說：“拿來。”
    蕭遠舟當即把帶來的風衣遞過去，又把自己的風衣脫了下來。
    鄭廠長把兩件衣服往前一送：“你自己看看。”
    劉廠長一眼就看到蕭遠舟脫下來開風衣上繡著的牌子，他的笑容頓時掛不住了：“您這是來砸場子的？這衣服沒有問題，我是按照客戶要求做的衣服，您要是有問題，就去找津市的百貨大樓去吧。”
    鄭廠長黑了臉：“你別以為仿版正版我看不懂！我們廠子的布料給你，不是讓你做這些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衣服不是給津市的，而是都流向了黑市，現在各處都抓得都緊，你這是自尋死路！”
    “我這是為社員謀求生路！”劉廠長振振有詞，不覺得自己錯了：“客戶需要，我就做，我沒問題！”
    鄭廠長氣得腦仁兒疼，他點點劉廠長，說：“以後別想從我們廠子裏拿貨！走！”
    鄭廠長扭頭就走。
    劉廠長硬氣得很，看到鄭廠長走了，也不怕，轉頭叫來采購讓他去別的紡織廠買布料：“我就不信了，離了他老鄭，我們廠還買不到布料了！”
    蕭遠舟看了眼劉廠長，連忙快步跟上鄭廠長，出了廠子，他才問：“鄭叔，您是怎麽知道是清河大隊服裝廠做的？”
    蕭遠舟隻是想讓鄭廠長認一下布料，他自己去追查一下布料去向，到時候如果是個私人作坊，他就可以順手舉報了。
    誰知道鄭廠長居然直接帶著他找到了別人廠子裏，而且根據信息顯示，這風衣也隻是別人委托他們做的。
    當然，不會是津市委托的，隻怕是黑市那邊的人做的。
    至於蕭遠舟為什麽不去找趙哥解決這件事？
    多明顯，蕭遠舟已經多次提醒趙哥不要做黑市，而且斷了人家的財路，再去找人家辦事兒，不妥當。
    鄭廠長是氣地不輕，他說：“這料子就是我們廠子出的，別家廠子沒有。最近買這批料子的，隻有清河大隊的服裝廠，再有就是上個月以及上上個月的訂單了，那些都在別的市，就是去也來不及。我就想著過去看一眼，誰知道居然真的是他們做的。”
    “真是令人寒心啊，他們這些衣服不知道流向哪裏，回頭查起來，這投機倒把罪，我也會被牽連的！”
    “不行，我回去就要舉報了清河大隊的服裝廠，說不定順藤摸瓜還能把黑市一網打盡！”
    這個決定正中蕭遠舟下懷，而且也不用他自己露麵，又能打擊了抄襲他們服裝的人，真不錯。
    他聽著鄭廠長怕被牽連，想了想說：“你們不知情應該問題不大。”
    鄭廠長當然知道這點，他是想著，這麽做的廠子還不知凡幾，他們作為貨物售出方，也不能時刻跟進下遊廠子拿了貨區做什麽。
    這投機倒把，挖社會主義牆角，他們怎麽做得這麽理直氣壯啊！
    要是人人都這麽做，豈不是亂了套？
    鄭廠長把劉廠長一通罵，罵完了才看向蕭遠舟，問他：“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今天怎麽是你拿著這衣服來問我？如果有問題，應該是別人來問啊。”
    “哪個百貨大樓或者哪個服裝廠來問我才是，你這個……”
    蕭遠舟琢磨著他剛才的話，對於個體經濟是很不讚同的，但是他也不打算瞞著他，選擇了實話實說：“九月份，關於個體經濟的論題登上了報紙，我跟幾個經濟學的同學商量了一下，問過老師以後，就開了家服裝店。”
    “為此我們還專門寫了一篇關於個體經濟的論文。寫完論文，我們又去了一趟羊城進貨，這才發現，在羊城各個服裝廠，進貨的不再是對公，而是私人進貨居多。”
    “這些私人進貨，回去要麽是黑市販賣，要麽趁著趕集或者在路邊偷偷販賣。也有的，如我們一樣，掛靠在百貨大樓或者別的單位下開一個服裝店。”
    “可見個體經濟的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吹遍了各個區域。並且……”
    蕭遠舟頓了一下，說：“並且羊城第一服裝廠，還不如生產隊副業的服裝廠紅火，我們去的時候，第一服裝廠貨品擠壓嚴重，管理跟不上，生產，服裝版型也都跟不上。”
    “我們逗留了近一周的時間研究新版服裝，回來注冊了商標，才算是讓羊城第一服裝廠運轉了起來。不過如果他們的管理仍舊按部就班，就算有再好的產品，隻怕也撐不了多久。”
    鄭廠長聽著蕭遠舟的話，越聽越憤怒：“國家花錢培養你們，是讓你們當幹部，為國家做建設的！不是讓你們投機倒把鑽錢眼裏，玩兒什麽資本主義的！你們，你們怎麽能被資本主義腐蝕了呢？”
    “你回去把服裝店關了！不舍得關，那就交給百貨大樓來經營，你們這是公然的投機倒把啊！你們老師居然也支持！我要寫舉報信舉報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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