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朱標聽罷，不禁倒抽一口冷氣，眼中盡是驚駭之色。
    原來華夏數千年的根本問題竟是土地？
    曆朝國運長短，根源也在土地？
    不受任何意誌左右！
    最終都會陷入難以逃脫的循環。
    這番話顛覆了朱標數十年的認知！
    不僅是他，就連滿朝文武、飽學大儒，乃至太祖本人，
    普遍認為盛世源於聖君賢臣，威震四海的必然。
    而王朝衰敗，必因君主昏庸，朝政腐敗，民生凋敝。
    可朱政卻指出，這些都是表象。
    真正的症結是土地！
    若無法妥善解決土地問題，
    終究難逃覆滅命運！
    朱標對土地的重要性自然明白。
    曆史長河中，凡具遠見的君主，總會關注土地與民生的關係。
    民以食為天，失去土地便如同斷根。
    國以民為本，民心不安則國難穩固。
    朱標雖重視此問題，卻未料到土地竟有如此深遠的影響，竟成為曆代王朝興衰的關鍵。
    他聽聞朱政之言，一時陷入沉思。
    朱政並不在意他的反應，繼續說道：“殿下可曾想過，秦始皇功業顯赫，統一文字、度量衡，武功蓋世，一統天下。
    然而，如此偉業，卻僅傳二代。
    西漢末期，皇帝並非昏庸，為何仍遭篡位？東漢之後，天下大亂。
    唐時國力鼎盛，萬國來朝，卻也不過兩百餘年。
    宋雖重文輕武，卻非無國力。”
    他停頓片刻，目光深邃，“土地乃根本，曆代王朝的興衰，無不與此息息相關。”
    宋朝鼎盛時期，每年的財政收入高達一億多緡，堪稱曆代王朝之最。
    然而，即便如此，其國運僅延續了三百一十九年。
    秦、漢、唐、宋，哪個不是國力鼎盛、明君輩出？為何仍難逃興衰輪回，甚至不如千年之前的周朝？
    殿下是否思考過，為何每個王朝初建時皆氣勢磅礴，而後卻逐漸衰敗？難道其間從未有過賢明君主或良臣輔佐嗎？答案是否定的。
    真正的原因並不在此，而在於他們始終未能妥善解決土地問題！
    此言擲地有聲，猶如洪鍾大呂，振聾發聵！
    朱標聽罷，滿心震撼，如被重錘擊中，眼前迷霧盡散，思想豁然開朗。
    回顧曆史，秦漢至唐宋，無一不是國力雄厚、明君眾多。
    即便如此，它們的壽命依舊不過二三百年。
    更令人深思的是，不少所謂“平庸”之君，也並非真正昏庸。
    那麽，為何曆代王朝都會經曆由盛轉衰的過程？這些問題，無論他接受多少教育，都無法給出合理解答。
    盡管朱標隱約有所感悟，卻仍未完全理解朱政所說的“土地問題”究竟有何深遠意義。
    此刻，朱標帶著疑惑望向朱政，等待他的解答。
    朱政沒有多餘的話，直接解釋說：
    “這個問題並不複雜。
    關鍵在於土地與人口的關係。
    土地能承載的人口是有極限的。
    自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漢人的活動範圍就被限製在長城以南這片土地上。
    盛世之下，人口自然增長，但土地總量和承載能力並未隨之增加。
    當有限的土地難以維持不斷膨脹的人口時，必然有一部分人陷入困境，引發動亂。
    戰亂頻仍導致人口銳減，最終回到土地可支撐的範圍內，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王朝也借此完成更迭。
    所以開國之初往往太平安定，像‘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都是人口銳減後土地壓力緩解的結果。
    然而，隨著人口再次增加，又會重蹈覆轍。
    這一周期大約兩百年左右，周而複始。
    至於某些朝代壽命較長，是因為它們在抑製土地兼並方麵做得更好。”
    百姓勉強度日的日子得以延長，卻也推遲不了怪圈的降臨。
    短命的王朝，大多因土地兼並嚴重，地方豪強和達官顯貴瘋狂囤積田產，致使百姓流離失所、難以為生。
    太平時期的繁衍增長，使有限的土地更加不堪重負，加速了危機的到來。
    即便抑製土地兼並，若無法根治土地問題，怪圈終將重現。
    秦漢如此，唐宋亦然，曆代王朝皆未能逃脫這一宿命。
    話音震徹天地，令人警醒。
    朱標神情恍惚，內心深受震撼。
    他仿佛隨著朱政的話語，視野豁然開闊，超越了自身局限，站上了曆史的巔峰。
    俯瞰千古曆史長河，時間的洪流奔騰不息，不受任何人意誌左右。
    在這浩瀚的曆史長河中，他看到了神秘的夏商周，統一霸業的秦，威震四方的漢，萬國來朝的唐……無數朝代沉浮其中。
    這些王朝雖各有輝煌，卻無不經曆由盛轉衰的過程。
    從太平盛世到戰亂頻仍，人口急劇減少，最終王朝更替，再次輪回。
    無一例外，無一逃脫。
    於是，朝代之間首尾相接，以一種近乎不可阻擋之勢，滾滾向前。
    向他迎麵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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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間！
    刷的一聲！
    在這宏大的格局視角中，朱標頓覺撥雲見日，仿佛窺得天地至理。
    此刻，他心中再無迷茫，徹底領悟了朱政所言，何以土地成為曆代王朝興衰的關鍵。
    沒錯，若不能妥善解決土地問題，大明亦將重蹈覆轍，被曆史洪流吞沒。
    這是無法回避、無法規避、更無法掙脫的命運！
    明白這一點後，朱標猛然看向朱政，眼中滿是驚異與欽佩。
    他的兒子竟有這般令人震撼的洞察力！
    這種透過表象直擊本質的眼光，這種獨辟蹊徑的思維，以及這份超凡的智慧，堪稱空前絕後。
    千百年來無人察覺的問題，卻被年僅八歲的孩子隨手翻閱史書便一針見血地道出。
    甚至一言便足以影響王朝命運！
    如此天賦，實為千年難得一遇！大明有此子，朱家有此子，豈非天賜？
    想到這裏，朱標既感佩又自慚形穢。
    他原計劃借此機會傳授治國之道，將自己的理念灌輸給朱政，引導他成為一位仁德賢君，而非一味效仿先皇的果決，沉溺於武功。
    同時，他也希望在相認之前，在兒子心中樹立一個威嚴睿智的父親形象。
    然而現實卻截然相反，他竟被朱政上了生動一課！
    朱標無奈地搖頭苦笑，但很快釋然，不再深陷其中。
    朱標心頭一震，被朱政提出的嚴峻問題所困擾。
    眼前最緊迫的是如何應對土地承載力的極限。
    朱標已然認同這一觀點，畢竟土地麵積有限，糧食產量自然也有限，能供養的人口自然有其限度。
    若不能破解這一難題，大明未來難逃資源枯竭的困境，陷入惡性循環。
    想到此處，朱標焦慮不安，立即想起高產的土豆。
    這種作物每畝產量高達五十石，令他重新燃起希望。
    然而，朱政卻冷靜地搖頭否定：“遺憾的是，即便有了土豆，也隻能將困境推遲百年左右。
    人口增長與糧食增產同步，問題根源並未解決。”
    此言猶如晴天霹靂，朱標麵色驟變。
    這意味著即便引入土豆，也無法徹底規避危機。
    大明仍可能在百年後重蹈覆轍，甚至陷入更嚴重的局麵。
    朱標深感絕望，他一直以來的理想就是使國家長治久安、百姓生活富足。
    如今得知即使努力也可能徒勞無功，令他倍感挫敗。
    片刻之間，朱標心中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重無力感，仿佛陷入深潭之中，幾乎要被絕望吞噬。
    然而，就在他近乎崩潰之際，朱政忽然淡然開口：“雖然土豆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但還有其他辦法。”
    這句話如一道閃電劈入黑暗，讓朱標瞬間精神振奮。
    他急切地追問：“具體是什麽辦法？”
    朱政嘴角浮現一絲笑意，緩緩說道：“其實很簡單。
    當土地資源不足以支撐人口增長時，隻要設法獲取更多土地即可。”
    朱標聽後微微一怔，一時未能理解其中深意。
    朱政笑著進一步解釋：“我之前向殿下提到過，周朝享國八百年，其成功秘訣之一就在於它占據了中原已開墾的肥沃土地。
    然而，隨著人口增加，土地負荷達到極限，社會矛盾加劇。
    這時，周朝的統治者展現了智慧，開創性地實行了分封製，將大量優秀人才與普通民眾遷往邊疆地區進行開發。
    這樣一來，不僅緩解了人口壓力，還促進了邊疆繁榮。
    等到這些蠻荒之地逐步開發完成，秦始皇統一全國，成就霸業。
    可以說，古人早已為我們樹立了典範，可惜後世無人領悟，更別提效仿改良了。”
    “現在，我朝為何不能借鑒這個方法呢？”
    實際上，周朝之所以延續八百年，有著諸多其他因素。
    這些都是無法複製的，可以說是一係列機緣巧合的結果。
    它並非真正避開了小農經濟下社會發展的馬爾薩斯陷阱。
    嚴格來說，按照實際掌控的時間計算，周朝的統治時間也不足八百年。
    這些細節過於複雜，朱標受時代限製，難以理解。
    因此，朱政並未提及，也沒必要解釋。
    這時，朱標聽後有所領悟，不禁驚訝地問：
    “政兒，你的意思是，我朝應效仿周朝的做法，將目光轉向域外，開拓疆土，甚至對外分封？”
    正是如此！”朱政堅定點頭，目光灼灼地道：“解決土地問題的最簡單有效辦法，便是對外擴張，獲取更多土地。
    土地越多，人口承載力上限也會隨之提升。
    即便不能徹底擺脫困境，也能大大延長國運。
    至於那些偏遠海外之地，在鞭長莫及之處，完全可以分封藩王治理。
    這種方式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避免藩王引發的內亂。”
    說到這裏，朱政停頓片刻，接著問道：
    “想必太子殿下對當前藩王分封製度的弊端已有了解？”
    朱標聽後，眼神微微一動，沉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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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對於分封藩王可能帶來的隱患和問題，如今很多人都已知曉。
    也曾有人極力勸阻，但毫無作用。
    朱標雖未明確表態，內心卻也並不認同。
    想起漢朝七國之亂與司馬氏的八王之亂，曆曆在目，但他身為兄長，難以多言。
    況且他自信可以壓製這些弟弟們，便沒有反對。
    然而，經朱政提醒，朱標頓時有所領悟。
    是啊，自己或許能掌控局麵，但後人呢？朱政能行嗎？
    想到這裏，朱標不禁抬頭看向朱政，目光迷離，似在深思。
    這時，朱政全然不知，繼續說道：“殿下這一代尚好，分封製的弊端尚未顯現。
    但傳至後代，後果難料。
    若改為對外分封，不僅能規避隱患，還可開拓疆土。”
    “當藩王們開發新地後，便可效仿秦始皇，收獲豐盛成果。
    不過，藩王們未必樂意，甚至會激烈反對。”
    對此，朱標並未憂慮，隻需借鑒漢武帝的推恩令即可。
    再讓無封地的藩王子孫繼續分封，如此循環往複，豈愁國土不足？
    此策既能免除藩王之患，又可延長大明國祚，實乃兩全之法，何不為之？
    朱政笑意盈盈，從容說道。
    實際上，相較於郡縣製，分封製並非全無可取之處。
    若運用得宜，自有其獨到優勢。
    例如西周，當時並無掌控廣袤領土的實力，便采用分封製，如同“包產到戶”，令王公貴族自行開拓。
    對西周朝廷而言，此舉以極低成本掌控最大疆域，且無需耗費太多資源，即便失敗，也僅損及臣子家產，朝廷無虞，還可舒緩人口壓力。
    以此類推，大明亦可效仿，將國內藩王遷至邊疆之外，如高麗、琉球等地，甚至更遠的西伯利亞挖土豆，讓暴虐的朱棡去北美，而朱棣則赴澳大利亞觀袋鼠，也算替大明守南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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