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6章 無畏擒龍(121)

字數:16746   加入書籤

A+A-


    我摸到那道暗門的時候,指腹正按在一塊鬆動的青磚上。磚縫裏滲出的潮氣帶著股土腥和腐朽混合的怪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牆後悶了千年,終於等到有人掀開棺材板似的。
    “畏哥,確定是這兒?”身後的老油條壓低了聲音,手裏的狼眼手電在墓室穹頂掃出一道慘白的光,照亮了壁畫上半褪的青龍紋。那龍的爪子斷了三根,尾巴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掉,剩下半截光禿禿的龍身盤在雲紋裏,看著有點滑稽,又有點說不出的瘮人。
    我沒回頭,指尖沿著青磚邊緣摳了摳,磚身應手而動,露出個指甲蓋寬的縫。“聽聲兒。”我側耳貼在牆上,能聽見門後傳來極輕微的“滴答”聲,節奏均勻,不像是漏水,倒像是……某種機械轉動的餘震。
    這是座唐末的節度使墓,在秦嶺北麓的亂葬崗子底下藏了一千多年。我們仨從洛陽一路追著半塊殘破的墓誌銘過來,愣是在暴雨衝垮的山坳裏挖出了盜洞。老油條是土夫子世家,手裏的洛陽鏟能辨出三尺下的土是生是熟;小馬是個愣頭青,祖上是倒鬥的,到他這兒隻剩一手祖傳的開鎖手藝,據說沒有他捅不開的機關。
    我叫吳畏,說好聽點是“尋龍點穴”的行家,說白了就是個吃死人飯的。跟這行打交道快十年,見過粽子蹦迪,也遇過機關成精,早就不信什麽鬼神,隻信手裏的黑驢蹄子和腰間的工兵鏟。
    “哢噠”一聲,青磚被我整個抽了出來,露出後麵黑漆漆的通道。一股更濃的腥甜氣湧出來,混雜著淡淡的汞味——這是唐代大墓常用的防腐手段,看來裏麵的東西多半還沒爛透。
    “帶好家夥。”我從背包裏摸出黑驢蹄子塞進懷裏,又給工兵鏟上了油,金屬摩擦的輕響在死寂的墓室裏格外刺耳。老油條叼著煙,手裏的工兵鏟在地上頓了頓,火星子濺起來,照亮他滿臉的褶子。小馬已經蹲在地上,耳朵貼在暗門邊緣,手指在門上敲得飛快,像是在跟裏麵的機關對話。
    “門後有三道鎖,”小馬突然開口,聲音有點發緊,“第一道是連環扣,第二道是翻板閘,第三道……聽著像活物。”
    “活物?”老油條把煙屁股啐在地上,“都他媽爛成泥了,還能有活物?”
    “不是粽子,”小馬搖搖頭,手指在門上劃出複雜的軌跡,“像是……齒輪,咬合的時候帶著骨頭摩擦的聲音。”
    我心裏咯噔一下。唐代機關術裏,確實有工匠會用活人骨頭做齒輪的齒牙,說是能借“生人之氣”讓機關更靈敏。這種手段太過陰毒,一般隻有窮凶極惡的藩鎮節度使才敢用。
    “別管什麽玩意兒,先弄開再說。”我握住暗門的邊緣,用力一拉。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是有無數根生鏽的針在紮耳朵。隨著門縫擴大,裏麵的“滴答”聲越來越響,還夾雜著細碎的“哢啦”聲,像是有人在裏麵嚼骨頭。
    狼眼手電的光柱掃進去,照亮了一條狹窄的甬道,牆壁上嵌著長明燈的燈座,裏麵的燈油早就幹了,隻剩黑漆漆的燈芯。甬道盡頭隱約能看到一扇石門,門楣上刻著兩個扭曲的字,像是“鎮邪”,又像是“食魂”。
    “走。”我率先邁進去,工兵鏟橫在胸前。甬道的地麵鋪著青石板,每一步踩下去都能聽見石板下傳來空洞的回響,像是隨時會塌。老油條跟在我身後,手裏的狼眼手電左右掃射,嘴裏念念有詞“祖師爺保佑,賞口飯吃,事後一定給您燒三炷高香……”
    小馬走在最後,手指始終在牆壁上摸索,時不時停下來敲敲磚縫。“這甬道是‘九曲回腸’的格局,”他突然說,“每走三步,牆裏的機關就會動一次,咱們的影子被燈柱照著的時候,千萬別跟影子重疊。”
    我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又抬頭看了看老油條的影子,果然發現兩個影子的邊緣在微微抖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影子裏鑽出來。這種機關叫“影噬”,據說能把人的影子吞掉,被吞掉影子的人,不出三天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別用手電照自己。”我關掉狼眼,摸出火折子點亮。橘紅色的火光比手電柔和,影子也變得模糊,牆上的異動果然停了。老油條和小馬趕緊照做,三個火折子的光聚在一起,勉強能看清前方的路。
    走了大概百十來步,甬道突然變寬,前方出現一道石牆,牆上嵌著三個青銅鎖孔,形狀分別是龍、虎、龜。小馬蹲下去,從背包裏掏出一堆細鐵絲和銅片,手指翻飛,很快就把第一個鎖孔裏的連環扣解開了。
    “哢噠”一聲輕響,石牆震動了一下,頭頂落下幾撮灰塵。老油條舉著火折子往上照,突然罵了一聲“他娘的,頭頂有東西!”
    我抬頭一看,隻見甬道頂部的磚縫裏,密密麻麻地嵌著無數根細如發絲的銀針,針尖閃著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這些針原本藏在磚後,第一道鎖被打開後,磚縫正在緩緩擴大,再過片刻,銀針就會像暴雨一樣落下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快點!”我吼了一聲,工兵鏟在地上頓得咚咚響。小馬額頭上全是汗,手指抖得厲害,第二道鎖的翻板閘比他預想的更複雜,鎖芯裏的齒輪卡得死死的,像是被什麽東西鏽住了。
    “不行,得用蠻力!”小馬往後退了一步,從背包裏摸出個黑黢黢的東西,看著像個微型千斤頂。老油條趕緊上去幫忙,兩人合力把千斤頂卡在鎖孔裏,用力往下壓。
    “嘎吱——”齒輪轉動的聲音裏,夾雜著骨頭摩擦的脆響,聽得人頭皮發麻。我舉著火折子湊近看,發現鎖孔邊緣的磚縫裏,真的嵌著一截截指骨,指甲蓋還在,泛著青黑色的光。
    “快了!”小馬咬著牙,臉憋得通紅。千斤頂的活塞一點點往下縮,鎖芯裏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發出一連串密集的哢啦聲。就在這時,甬道兩側的牆壁突然“嘩啦”一聲裂開,露出兩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腥臭味撲麵而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洞裏爬出來了。
    我立刻舉起火折子照過去,隻見洞口裏鑽出兩條胳膊粗的東西,渾身覆蓋著鱗片,腦袋像是蜥蜴,卻長著人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們。
    “是守宮!”老油條罵了一聲,工兵鏟劈了過去,“這狗東西專吃活人的眼珠子!”
    守宮的反應極快,尾巴一甩,抽在老油條的胳膊上。老油條慘叫一聲,工兵鏟掉在地上,胳膊上瞬間多了一道血痕,傷口處的皮膚正在迅速變黑。
    “有毒!”我趕緊撲過去,一腳踹在守宮的腦袋上。這畜生的腦袋硬得像石頭,我的腳差點崴了。守宮被激怒了,張開嘴,露出兩排細如刀片的牙齒,朝我的脖子咬過來。
    就在這時,小馬突然喊了一聲“開了!”
    第二道鎖“啪”地彈開,石牆緩緩向內轉動,露出後麵的通道。同時,頭頂的銀針開始簌簌落下,我趕緊拉著老油條往通道裏滾,守宮的牙齒擦著我的頭皮咬過去,帶起一陣腥風。
    進了通道,石牆在身後緩緩合上,把守宮和銀針都擋在了外麵。我癱在地上大口喘氣,老油條的胳膊已經腫得像個饅頭,黑色的毒液正在往心髒的方向蔓延。
    “快,用這個!”小馬從背包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塞進老油條嘴裏。這是他家祖傳的解毒藥,據說能解百毒,就是味道奇苦,跟黃連似的。
    老油條嚼了幾下,臉皺成一團,卻還是咽了下去。過了片刻,他胳膊上的黑痕開始消退,呼吸也平穩了些。“他娘的,差點交代在這兒。”他抹了把汗,看向通道深處,“第三道鎖……真有活物?”
    通道盡頭是扇巨大的石門,比之前的暗門氣派多了,門楣上刻著一隻張開翅膀的朱雀,嘴裏叼著一顆珠子,珠子是用整塊和田玉雕成的,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石門中間沒有鎖孔,隻有一個凹槽,形狀像是一隻手。
    “這是‘掌紋鎖’,”小馬蹲在凹槽前,手指在裏麵摸了摸,“得用活人手掌按上去,而且……掌紋得跟主人的對上。”
    “主人?哪個主人?”老油條問。
    “節度使本人,或者他的直係親屬。”小馬歎了口氣,“咱們仨的掌紋肯定不行,這玩意兒認主,錯了就會觸發機關。”
    我盯著凹槽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墓誌銘上的記載。那個節度使是個瘸子,右手少了根小指。我把自己的右手湊過去比了比,大小差不多,就是多了根小指。
    “有辦法了。”我從背包裏摸出把折疊刀,小心翼翼地在小指上劃了個口子,鮮血滴進凹槽裏。同時,我用左手按住凹槽邊緣,故意把右手的小指蜷起來,裝作少了一根的樣子。
    鮮血剛接觸到凹槽,石門突然震動起來,凹槽裏亮起紅光,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燃燒。我的手被燙得厲害,像是按在烙鐵上,卻不敢鬆開。老油條和小馬舉著火折子,緊張地盯著石門,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紅光突然熄滅,石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不是墓裏的腐朽味,而是淡淡的檀香,像是有人剛在這裏燒過香。
    門後是間寬敞的墓室,比外麵的甬道氣派多了。正中央放著一口巨大的石棺,棺材上刻著龍紋,四角各站著一個文官模樣的陶俑,手裏捧著笏板,表情肅穆。墓室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幅壁畫,畫的是節度使生前的場景出征、狩獵、宴飲……畫裏的人都是瘸子,右手確實少了根小指。
    “看來找對地方了。”老油條咧嘴一笑,剛想往前走,卻被小馬拉住了。
    “別碰任何東西,”小馬的聲音有點發顫,“地上有‘七星釘’,踩錯一步就會被釘成篩子。”
    我低頭一看,果然發現地磚上刻著七個小孔,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每個孔裏都露出一點寒光,像是藏著釘子。這種機關比之前的影噬和守宮更厲害,一旦觸發,地麵會彈出七根鐵釘,從七個不同的方向射向闖入者,根本躲不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跟著我的腳印走。”小馬蹲在地上,仔細觀察著地磚的紋路,“這些磚是‘陰陽魚’的布局,踩黑不踩白,踩凸不踩凹。”
    他率先邁出一步,踩在一塊黑色的凸磚上。地磚紋絲不動,沒有觸發機關。我和老油條趕緊跟上,學著他的樣子,專挑黑色的凸磚踩。走了大概十幾步,終於到了石棺前。
    石棺蓋是用整塊漢白玉雕成的,上麵刻著節度使的畫像,跟壁畫上的一樣,瘸腿,少了根小指,臉上帶著一股戾氣。我伸手推了推棺蓋,紋絲不動,像是被釘死了。
    “得用撬棍。”老油條從背包裏摸出一根鋼筋,插進棺蓋和棺身的縫隙裏。我和小馬趕緊上去幫忙,三個人合力往下壓。鋼筋彎得像根麵條,棺蓋卻隻抬起來一條縫。
    就在這時,墓室突然傳來一陣“哢啦哢啦”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移動。我回頭一看,隻見那些文官陶俑的頭正在緩緩轉動,眼睛裏閃過一絲紅光,正死死地盯著我們。
    “不好,是‘機關俑’!”小馬臉色慘白,“這些東西是用活人澆上陶土做的,裏麵藏著齒輪,一碰到就會動!”
    話音剛落,最左邊的陶俑突然抬起胳膊,手裏的笏板“啪”地一聲裂開,露出裏麵的鐵刺。它邁著僵硬的步子朝我們走來,每走一步,身上的陶土就往下掉一塊,露出裏麵的白骨。
    “先搞定棺材!”我吼了一聲,從懷裏掏出黑驢蹄子,朝著棺蓋的縫隙塞進去。老祖宗說過,黑驢蹄子能鎮住邪物,對付機關俑應該也有用。
    果然,黑驢蹄子剛塞進縫隙,棺蓋突然震動了一下,像是裏麵有什麽東西在掙紮。同時,那些機關俑的動作慢了下來,眼睛裏的紅光也淡了些。
    “加把勁!”老油條喊著,鋼筋又往下壓了一寸。棺蓋終於被撬開一條更大的縫,一股濃烈的香氣從裏麵飄出來,比之前的檀香更濃鬱,還帶著點甜膩的味道,像是……蜜。
    我用火折子往縫裏照了照,隻見棺材裏鋪著一層金色的綢緞,上麵放著不少陪葬品金元寶、銀鐲子、玉佩……最顯眼的是一個巴掌大的盒子,像是用象牙雕成的,上麵刻著複雜的花紋。
    “是‘節度使印’!”老油條眼睛一亮,“這玩意兒能值老錢了!”
    就在他伸手去夠盒子的時候,棺材裏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隻手皮膚幹癟,指甲又黑又長,像是剛從墳裏爬出來的死人。
    “我操!”老油條嚇得魂飛魄散,拚命想甩開那隻手,卻怎麽也甩不掉。棺材裏的手越抓越緊,他的手腕很快就被勒出一道黑痕,跟之前被守宮咬傷的傷口一模一樣。
    “是屍變!”我趕緊用工兵鏟去撬那隻手,金屬碰到骨頭的聲音刺耳極了。小馬也撲了上來,用折疊刀去割那隻手的手指,刀刃卻被指甲彈開了。
    就在這時,那些機關俑已經走到了我們身後,最前麵的那個抬起胳膊,鐵刺朝著我的後背紮過來。我能感覺到冷風已經吹到了脖子上,躲是躲不開了。
    千鈞一發之際,棺材裏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什麽東西碎了。抓住老油條的那隻手猛地鬆開,縮回了棺材裏。同時,那些機關俑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眼睛裏的紅光徹底熄滅,又變回了普通的陶俑。
    “怎麽回事?”老油條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腕上的黑痕正在慢慢消退。
    我用火折子往棺材裏照,隻見那隻手縮回去的地方,掉著一個小小的玉墜,像是被剛才的掙紮扯下來的。玉墜上刻著一個“安”字,質地溫潤,不像是墓裏的東西。
    “這是……”小馬撿起玉墜,突然臉色一變,“這是‘平安扣’,是活人戴的,怎麽會在棺材裏?”
    我心裏也犯嘀咕。唐代墓葬裏,很少會放活人的東西,除非……棺材裏不止有死人。
    “再打開看看。”我深吸一口氣,和老油條、小馬再次抓住鋼筋,用力往下壓。這次棺蓋沒怎麽費勁就被撬開了,一股更濃鬱的香氣飄出來,裏麵果然鋪著金色的綢緞,綢緞上放著那個象牙盒子,還有不少金銀珠寶。
    但棺材裏並沒有屍體。
    綢緞下麵是空的,隻有一層薄薄的木板,木板上刻著一行小字“欲取此物,先入此局。”
    “局?什麽局?”老油條皺著眉頭,伸手去拿那個象牙盒子。就在他的手指碰到盒子的瞬間,整個墓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地麵開始下陷,石棺下麵傳來“轟隆隆”的響聲,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要升上來。
    “不好,是陷阱!”我趕緊拉住老油條和小馬,往石門的方向跑。身後的石棺正在緩緩下沉,露出下麵黑漆漆的洞口,洞裏傳來風聲,像是有無數隻眼睛在黑暗中盯著我們。
    我們剛跑到石門口,身後的地麵就塌了下去,石棺、陶俑、壁畫……全都掉進了洞裏,隻留下一個巨大的黑洞,深不見底。石門開始緩緩關閉,我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從黑洞裏傳來,像是要把我們也吸進去。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快出去!”我用盡全身力氣推開石門,老油條和小馬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就在我也要出去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黑洞裏閃過一道紅光,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裏麵爬了出來,速度快得像道閃電。
    我心裏咯噔一下,回頭一看,隻見黑洞裏鑽出一隻巨大的爪子,指甲有半尺長,泛著青黑色的光,正朝著我的後背抓過來。那爪子的形狀,跟棺材裏伸出的那隻手一模一樣,隻是大了好幾倍。
    “吳畏!”老油條在門外喊了一聲,伸手想拉我。
    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隻爪子已經抓住了我的後領,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往黑洞裏拖。我能感覺到冰冷的指甲刺穿了衣服,刺進了我的皮膚,熟悉的腥臭味灌滿了我的鼻子,跟守宮、跟棺材裏的味道一模一樣。
    石門在我眼前緩緩關閉,老油條和小馬的臉越來越模糊。我後領的力道突然鬆了。
    不是那東西發了慈悲,是我脖子上掛著的半塊青銅符突然發燙,燙得像塊剛從火裏撈出來的烙鐵。那爪子碰到符的瞬間,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力道驟然消失,我順著慣性往前撲,正好撞在石門內側。
    “快!”老油條的手從門縫裏伸進來,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小馬已經把工兵鏟插進石門的縫隙裏,用身體死死抵住,金屬與石頭摩擦的吱呀聲裏,縫隙勉強撐著三寸寬的空間。
    我反手抓住老油條的手腕,三個人合力往外拽的瞬間,那隻青黑色的巨爪再次從黑洞裏探出來,這次它沒抓我,而是拍向石門的機關樞紐。“哢嚓”一聲脆響,樞紐裏的齒輪像是被生生捏碎,撐著門的工兵鏟突然彈飛,石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
    “鑽!”我低吼一聲,拽著老油條往門縫裏撲。肩膀剛擠出去一半,後腰突然被什麽東西勾住——是那巨爪的指甲,像鉤子似的嵌進了我的衝鋒衣。
    “他娘的!”我摸出折疊刀反手就紮,刀刃刺在指甲上,隻留下個白印子。老油條和小馬在外麵拚命拉,石門的邊緣已經卡到了我的肋骨,每收縮一寸,骨頭都像要被擠碎。
    青銅符在這時又燙了起來,比剛才更烈,像是要鑽進我的皮肉裏。那爪子突然又是一聲尖嘯,勾著我衣服的力道鬆了半分,就趁這半分空隙,我猛地一縮身子,帶著老油條和小馬滾出了石門。
    “轟隆——”身後的石門徹底合上,震得整個甬道都在抖。我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後腰火辣辣地疼,衝鋒衣被撕開個大口子,裏麵的皮膚已經青了。
    “那到底是啥玩意兒?”小馬的聲音還在發顫,他剛才回頭看了一眼,說那爪子後麵拖著半截身子,像是被剝了皮的蛇,又長著人的軀幹。
    老油條沒說話,正盯著我脖子上的青銅符看。那符是我爺爺傳下來的,說是從一座宋代古墓裏挖出來的,平時看著就是塊鏽跡斑斑的破銅片,今天居然能逼退那東西。
    “你這符……”老油條的手指剛要碰到符,就被我下意識地躲開了。這行的規矩,祖傳的玩意兒不能隨便讓人碰。
    “先出去再說。”我捂著後腰站起來,剛才那一下雖然沒傷著骨頭,但動起來還是鑽心地疼。甬道裏的影噬和銀針機關還在,隻是剛才石門關閉的震動似乎把它們暫時卡住了,頭頂的磚縫不再擴大,牆上的影子也安分了些。
    往回走的時候,小馬突然“咦”了一聲,蹲在第二道鎖的位置。剛才被我們撬開的翻板閘旁邊,散落著幾塊碎骨,其中一塊指骨上,居然纏著半根紅線。
    “這線是新的。”小馬捏著紅線的一端,線的材質很特別,不是現代的尼龍線,也不是古代的棉線,摸著像某種動物的筋腱,還帶著點黏性。“而且……”他把紅線湊到火折子前,線的末端突然冒出個極小的火星,“這上麵有磷粉,是活物留下的。”
    活物?難道那節度使的墓裏,還藏著別的東西?
    我摸著脖子上的青銅符,突然想起棺材裏的那行字——“欲取此物,先入此局”。這哪是墓,分明是個局,一個設了一千多年的局。
    “走,先出盜洞。”老油條扶著我往暗門走,他的胳膊還有點腫,但比剛才好多了。“這地方邪性,留著命以後再來。”
    暗門後的通道比來時更黑,潮氣裏的腥甜味濃了不少,像是有什麽東西跟著我們出來了。我舉著火折子照路,發現地上多了些奇怪的腳印,不是人的,也不是守宮的,像是某種巨大的爬行動物,腳印邊緣還沾著濕漉漉的黏液。
    “加快腳步。”我把工兵鏟換到右手,青銅符的溫度還沒降下去,貼在皮膚上,倒像是多了層護身符。
    快到盜洞口的時候,前麵突然傳來“滴答”聲,跟我們剛進暗門時聽到的一樣,但節奏更快,更急,像是……有人在哭。
    “別停。”我壓低聲音,示意老油條和小馬跟緊。火折子的光往前探,照亮了通道盡頭的景象——盜洞的入口被一塊巨石堵死了,石頭上爬滿了暗紅色的藤蔓,藤蔓的葉子在火光下微微蠕動,像是無數隻小蟲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是‘血藤’!”老油條倒吸一口涼氣,“這玩意兒是養在人血裏的,能纏斷石頭,專吸活人的精氣!”
    血藤的藤蔓已經開始往通道裏蔓延,最前麵的幾根已經快碰到小馬的腳了。小馬趕緊往後退,卻不小心踩空,掉進了一個半尺深的坑——是剛才我們沒注意的翻板機關,裏麵藏著十幾根毒刺,幸好他反應快,隻是擦破了點皮。
    “左邊有岔路!”我用火折子掃了一圈,發現通道左側的牆壁上有個不起眼的洞口,大概能容一個人鑽進去。那洞口像是天然形成的,邊緣很粗糙,不像是人工挖的。
    “鑽進去!”我推了小馬一把,自己殿後。血藤的藤蔓已經纏上了我的工兵鏟,綠色的汁液順著鏟柄流下來,燒得我手疼。這玩意兒果然邪門,連金屬都能腐蝕。
    鑽進岔路的瞬間,我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那塊堵著盜洞的巨石正在被血藤勒得粉碎,碎石裏夾雜著白色的骨頭渣——看來之前有不少東西栽在了這裏。
    岔路比想象中寬,越往裏走越幹燥,土腥味裏混著淡淡的鬆木香。小馬舉著火折子照了照牆壁,突然“咦”了一聲“這是……宋代的磚?”
    我湊近一看,果然,牆壁上的磚縫裏嵌著幾片宋代的青瓷碎片,上麵的纏枝紋很典型。這座墓是唐末的,怎麽會有宋代的東西?
    “難道……這岔路是後來挖的?”老油條摸著下巴,“是宋代的盜墓賊挖的?”
    “不像。”我搖搖頭,用工兵鏟敲了敲地麵,下麵傳來空洞的回響。“這路太規整了,不像是土夫子的手筆,倒像是……特意留的逃生通道。”
    話音剛落,前麵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像是有人光著腳在走。我們三個瞬間屏住呼吸,火折子的光都不敢晃。
    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帶著若有若無的哼唱,像是個女人在唱歌,調子很古老,聽不懂詞,但聽著讓人心裏發毛。
    “是粽子?”小馬摸出黑驢蹄子,手都在抖。
    “不像,”我按住他的手,“粽子走路沒這麽輕,而且……這歌聲有氣。”
    所謂“有氣”,就是有活人的氣息。在墓裏聽到活人的歌聲,比見到粽子還讓人頭皮發麻。
    那歌聲突然停了。
    腳步聲也停了。
    火折子的光往前探,能看到岔路盡頭有個模糊的人影,背對著我們,穿著一身白衣,頭發很長,拖在地上。
    “誰?”我壯著膽子喊了一聲,工兵鏟握緊了。
    那人影沒回頭,卻開口了,聲音很輕,像羽毛擦過耳朵“你們……拿到那個盒子了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她知道象牙盒子?
    “什麽盒子?”老油條裝傻,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折疊刀。
    “象牙的,刻著纏枝蓮的,”白衣人的聲音依舊很輕,“在石棺裏,對吧?”
    我們三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這女人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你是誰?”我問。
    白衣人終於緩緩轉過身。火折子的光太暗,看不清她的臉,隻能看到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她的手裏拿著一根拐杖,是用紫檀木做的,杖頭雕著一隻朱雀,跟石門上的一模一樣。
    “我是誰不重要,”她頓了頓拐杖,地麵傳來輕微的震動,“重要的是,你們拿不走那個盒子。”
    “憑什麽?”老油條不服氣,“那節度使的墓,誰拿到算誰的!”
    白衣人突然笑了,笑聲很奇怪,像是有兩個人在同時笑“節度使?你們真以為那石棺裏躺的是節度使?”
    我心裏一動“不是他?那是誰?”
    “是他的女兒,”白衣人說,“那個瘸子節度使,為了讓女兒長生,把她活葬了,還請了西域的術士布了‘子母局’——石棺是子,下麵的黑洞是母,用活人精氣養著她的肉身。”
    “那剛才那隻爪子……”小馬的聲音發顫。
    “是她的‘養身蠱’,”白衣人頓了頓拐杖,“用九十九個活人的指甲和精血煉的,能護著她的肉身不腐,還能……幫她抓‘養料’。”
    我突然明白過來。棺材裏沒有屍體,是因為“屍體”根本沒死,一直在黑洞裏靠著養身蠱抓來的活物活著。我們看到的平安扣,恐怕是哪個被抓來的活人留下的,而那半塊青銅符,大概是克製這養身蠱的東西。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盯著她手裏的拐杖,那朱雀杖頭看著很眼熟,像是在哪見過。
    “幫你們,也幫我自己。”白衣人往前走了兩步,火折子的光終於照亮了她的臉——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但眼睛裏的滄桑卻像活了幾十年。“我是守墓人的後代,這‘子母局’每百年就要換一次‘養料’,再不想辦法破了它,附近的村子還要死人。”
    “守墓人?”老油條嗤笑一聲,“守墓人還帶盜墓賊跑路?”
    白衣人沒理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我“這是我祖上畫的圖,能找到破局的關鍵。”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我接過紙一看,上麵畫著墓的結構圖,石棺下麵的黑洞被標成了“母蠱巢”,旁邊還有個紅點,標注著“引蠱燈”。圖的角落裏寫著一行小字“燈滅則蠱死,燈在則局破。”
    “引蠱燈在哪?”我問。
    “在‘祭台’,”白衣人指著圖上的另一個標記,“就在黑洞下麵,是用活人骨頭做的燈座,點著的是‘屍油’,隻要把燈吹滅,養身蠱就會失效,那個女人……也該安息了。”
    “你怎麽不自己去?”老油條顯然不信她。
    “我進不去,”白衣人抬起右手,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疤痕,“我的血引不了蠱,隻有……跟那節度使有血緣的人才能靠近祭台。”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掌紋。剛才按掌紋鎖的時候,雖然用了小計倆,但石門確實開了,難道……
    “你是說……我跟那節度使有血緣?”我皺著眉頭,這不可能,我祖上八代都是農民,跟唐末節度使八竿子打不著。
    “不一定是直係,”白衣人看著我脖子上的青銅符,“你這符,是從哪來的?”
    “我爺爺傳的。”
    “你爺爺是不是叫吳三省?”
    我心裏一震。吳三省是我爺爺的名字,這事兒除了家裏人,沒幾個人知道。
    “你認識他?”
    白衣人沒回答,隻是歎了口氣“難怪你能撐到現在。這符是當年我祖上給你爺爺的,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你爺爺沒告訴你,是怕你卷進來。”
    我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話。他當時已經神誌不清了,隻反複念叨著“秦嶺、朱雀、別碰那燈”,當時我以為是胡話,現在看來,他早就知道這墓裏的事。
    “那引蠱燈……碰不得?”我問。
    “碰得,也碰不得,”白衣人說,“吹滅它,子母局就破了,但燈裏的‘怨魂’會出來,那是被煉成燈油的九十九個活人的怨氣,比養身蠱更凶。不吹滅,這局就永遠破不了,還會有更多人遭殃。”
    “那你祖上沒說怎麽破?”老油條問。
    “說了,”白衣人看著我,“用‘至親血’祭燈。那節度使的女兒,生前最疼她的小兒子,但那孩子早夭了,用他的血……或者跟他有血緣的人的血,能安撫那些怨魂。”
    我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麽盯著我。爺爺的名字,青銅符,還有……我右手的掌紋。難道我跟那個早夭的孩子有血緣?
    “我爺爺……是那孩子的後代?”我聲音有點發顫。這事實在太離奇,讓我有點接受不了。
    白衣人點了點頭“你爺爺年輕時來過這裏,就是為了破這個局,但他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隻能留下那半塊青銅符,說等他的後人來。”
    “那現在……就是時機?”
    “是,”白衣人看了看天色,雖然在墓裏看不到天,但她像是能感知時間,“今晚是百年一遇的‘血月’,養身蠱的力量最弱,怨魂也最容易安撫。”
    我深吸一口氣,摸了摸脖子上的青銅符。爺爺沒說假話,這確實是個局,一個把我們祖孫倆都卷進來的局。
    “怎麽走?”我問。
    白衣人轉身往岔路深處走“跟我來,這岔路能通到祭台的上方,那裏有個通風口,能看到下麵的情況。”
    我們跟在她身後,老油條湊到我耳邊小聲說“畏哥,這女的靠譜嗎?別是個圈套吧?”
    “走著瞧,”我低聲回他,“她要是想害我們,剛才在石門那兒就動手了。”
    岔路的盡頭果然有個通風口,大概有碗口那麽大,用鐵柵欄封著,柵欄上鏽跡斑斑,還掛著幾根暗紅色的毛發,像是某種動物的。
    白衣人示意我們小聲,自己湊到通風口前往下看。我也跟著看了一眼,下麵是個巨大的石室,正中央有個石台,上麵放著一盞青銅燈,燈芯是綠色的,燒得很旺,周圍的石壁上爬滿了剛才見過的血藤,無數根藤蔓朝著燈的方向生長,像是在朝拜。
    石台下的陰影裏,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躺在石台上,渾身被血藤纏著,隻露出一張臉,很年輕,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皮膚白得像紙,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
    “那就是……節度使的女兒?”小馬的聲音壓得很低。
    “嗯,”白衣人點點頭,“她的肉身被養身蠱護著,一直保持著死前的樣子。”
    就在這時,石台下的陰影裏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石台上的人影的手腕。是那隻青黑色的巨爪,隻是這次看起來小了些,更像人的手了。
    石台上的人影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是純黑色的,沒有眼白,她看著石台下的陰影,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她醒了!”白衣人低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血月快升起來了,養身蠱要開始‘喂食’了!”
    我盯著石台下的陰影,那裏除了那隻巨爪,好像還有別的東西在動。火折子的光從通風口照下去,能看到陰影裏蜷縮著十幾個模糊的人影,有大有小,像是……被抓來的活人。
    “得趕緊動手!”我摸出折疊刀,“怎麽下去?”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通風口旁邊有個暗門,”白衣人指著通風口左側的牆壁,“是我祖上留的,用這拐杖能打開。”
    她舉起朱雀拐杖,對準牆壁上的一個凹槽插進去,輕輕一轉。“哢噠”一聲,牆壁上果然彈出一道石門,裏麵黑漆漆的,傳來淡淡的屍油味。
    “下去之後,往左拐是祭台的台階,往右是養身蠱的巢穴,”白衣人叮囑道,“千萬別往右拐,那裏的蠱卵能鑽進人的皮膚裏。”
    我點點頭,率先鑽進石門。裏麵是個陡峭的台階,一直往下延伸,石壁上濕漉漉的,長滿了青苔。走了大概百十來級,腳下突然變得平坦,一股濃烈的屍油味撲麵而來。
    祭台就在眼前,那盞青銅燈的綠色火焰在黑暗中跳動,照亮了周圍的血藤。石台上的人影還躺在那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嘴角的笑容越來越詭異。
    石台下的陰影裏,那隻巨爪正在把一個蜷縮的人影往石台上拖。那人影還在掙紮,發出微弱的呻吟——是個孩子,看起來不過七八歲。
    “他娘的!”老油條罵了一聲,舉著工兵鏟就衝了過去。我趕緊拉住他,指了指祭台周圍的地麵。
    那裏的石板上刻著複雜的符文,像是用鮮血畫的,隱隱泛著紅光。這是“困魂陣”,一旦踩進去,就會被怨魂纏住,動彈不得。
    “繞著走!”我低聲說,帶著老油條和小馬沿著牆壁的邊緣往祭台挪。白衣人跟在我們身後,手裏的朱雀拐杖握得很緊。
    喜歡盜墓白家勝利,萬事順意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盜墓白家勝利,萬事順意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