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她，很恐懼。
    而被種了同心蠱的元鈞，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份恐懼。
    元鈞的語氣頗為玩味：“倒也新奇。”
    他活得幾十萬年，滄海桑田，東海揚塵，他活了這麽的久，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恐懼是這樣的滋味。
    元鈞摟著她重新朝著不就城疾速掠去，他麵無表情看著前方，卻在對蘇棠道：“你還是忘不了溫故。”
    蘇棠抬頭看向他。
    她雙眸黑漆漆的，看著元鈞邪肆的側臉，低聲說：“那又如何？帝神元鈞，我忘不忘溫故，真的重要嗎？”
    她說話時渾身輕輕顫抖，雙手下意識緊捏成拳。
    元鈞眸光發深，他陡然伸手捏住蘇棠的下巴，逼她抬頭看向自己。
    他逼著蘇棠與她四目相對，眼底有抑製不住的邪氣在瘋狂湧動，他冷笑道：“既然你舍不得溫故，那就留著，生生世世地留著，我成全你便是拍。”
    蘇棠咬緊牙關，一雙杏眸倔強含淚，說話卻依舊沉聲：“這是我和溫故之間的事，就不勞帝神操心了。”
    元鈞冷睨著她，一邊加快速度，帶著蘇棠回到了小別村的家中。
    蘇棠回了房間休息，元鈞便坐在草屋的屋頂，看著懸掛在頭頂的新月，手中變幻出了一壺春梅酒來喝。
    春梅酒是蘇棠自己親手釀的酒，用的仙界十二鏡天的弄月梅，再加上糯米和瑤池荷葉上的露珠水，釀造而成。
    芬香撲鼻，梅子香氣混著糯米香，入口果香，芬香撲鼻。
    元鈞仰頭喝了兩口，鬧鍾卻不斷浮現出蘇棠說的話來：
    ——“溫故的元神，我……我還是不願還給你，那是我最後與溫故有關聯的物件了。”
    ——“那是我最後與溫故有關聯的物件了。”
    “最後與溫故有關聯的物件”。
    溫故。
    溫故。
    溫故——
    蘇棠所說的話就像一聲聲魔咒，在元鈞耳邊響徹心扉。
    他眸光愈深，眼底閃過血色，便連手中的青梅酒都像是變成了濃鬱的血腥味，刺激著他渾身的神經。
    今夜的元鈞像是進入了自己設限的魔咒，心底的戾氣幾乎無法自持地變成一股股魔氣，讓他雙眸變得緋紅，似乎像是快要失去理智。
    他陰柔地笑了起來，手中燃燒起緋紅色的術法，輕而易舉將這壇春梅酒化成了灰燼。
    下一瞬間，他身形一晃，整個人已閃身入了房內。
    房內光線昏暗，蘇棠已經躺下入睡，睡容安靜，看上去平靜甜美。
    元鈞亦上床入睡，陷入了打坐。
    一刻鍾後，蘇棠陡然睜開眼，靜靜地看著他。
    果然。
    帝神的元神，已經不見了。
    其實她早就覺得元鈞不對勁。轉眼之間，元鈞已經在小別村，陪了她四十年。
    四十年啊，都已經四十年了。
    他總是這樣溫柔地對她說，說他再也不會去九嶷山濫殺無辜，說他再也不會隨意取生靈的性命。
    可為何上次在山間虐殺那幾隻山魅時，他會殺得這樣得心應手，甚至連眼神都吝嗇於給他們。
    不過輕飄飄地揮了揮手，便將她們殺了個粉碎精光。
    這樣的帝神，像是禁了四十年殺戮的帝神嗎？
    蘇棠不信！
    阿沁三日前偷偷來看她，告訴她若是想要帝神可有每晚靈魂出竅，便對他下個同心蠱。
    帝神太強大了，這世間約莫隻有同心蠱才能感應到帝神的元神。
    所以蘇棠對帝神種了同心蠱。
    就如同此時此刻，蘇棠分明感應到帝神的元神已經離體，朝著西南方向急速而去。
    正是九嶷山的方向。
    蘇棠麻木地從床上起身，亦跟隨帝神的元神方向而去。
    穿過漆黑的厚重雲層，掠過朦朧的九嶷山瘴氣，遠方的空氣波動越來越密集，伴隨著陣陣濃烈的血腥。
    遠處隱約有妖魔們悲切的悶哼聲傳來，可很快就消失了在空氣裏。
    蘇棠心底顫抖，眼前的畫麵逐漸變得模糊，竟已是不敢再繼續往前了。
    她越來越害怕，心底越來越恐懼，明明真相已經近在咫尺，可她卻像是被人抽幹了所有氣力。
    竟是連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此處森林沼澤，瘴氣密布，遠處又傳來幾道稚嫩的悲切聲。
    “娘親——”
    稚童的聲音滿是恐懼，清晰尖銳地傳入蘇棠的耳中，可這道稚嫩的話音瞬間戛然而止，天地之間又隻剩下詭異的靜謐。
    蘇棠渾身顫抖地越來越厲害，她的雙眼已是血紅，含著悲切的血淚，染濕了半邊的臉。
    她屏住呼吸，終是一個閃身，閃入了前方的森林深處。
    隻見漆黑的灌木森林內，月光影影綽綽灑在地上，將滿地的屍體映照得這般冰寒，宛若人間煉獄。
    一道修長的身影身著深緋色大葉紋袍，正站在滿地屍體之中！
    他眉目盡是邪氣肆虐，俊美的麵容就像淬了毒的潤玉，正滿目陰柔地看著蘇棠。
    他看著蘇棠，低笑起來：“蘇棠，你對我下同心蠱，就是為了追蹤我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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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棠雙眸漆黑，血淚從她眼角無聲滑落，一路流漾出一條血色的淚痕。
    她看著躺在地上的這麽多條生靈，突地“咯咯”低笑起來。
    隻是笑聲悲愴，如此淒涼。
    她其實早就知道，元鈞根本就不可能放棄繼續煉化玄穹陣，他說過他要找人，要殺很多很多的妖魔，來催動陣法，才能將他要找的那個人找出來。
    蘇棠不明白元鈞到底要找的是誰，為了他，竟然願意殺這麽多條性命。
    就算真的如他所說，那些被獻祭給陣法的人最終都能保留下元神，可那又如何？一個殘敗的元神若想重新修煉成人型，是何等的艱難！
    蘇棠嘴中的笑聲越來越淒厲，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停下，她癱軟地跪在地上，啞聲乞求：“帝神，你已經殺了這麽多的人，難道還不足以喂養玄穹陣嗎？”
    元鈞緩緩閃身到她麵前，最終站在她麵前站定。
    他蹲下身來，伸手輕柔地抬起蘇棠的臉頰，他伸手擦掉蘇棠臉上的血痕，動作是如此溫暖溫柔。
    他輕聲道：“蘇棠，我沒有選擇。我必須找到赤鳳蓮花。”
    蘇棠看他的眼神滿是恐懼，卻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心。
    她的手冰涼得可怕，瘦削又脆弱，好像輕易一折，便可將它折成碎片。
    蘇棠眼角的血淚不斷滑落，聲音踉蹌：“你早就知道溫故的元神代表神的善良，所以你遲遲沒有動作，這麽多年了，都沒有再提要讓我把溫故的元神還給你。”
    元鈞挑唇輕笑：“對。溫故的元神放在你那，我很放心。”
    蘇棠的眼中彌漫出厚重的絕望，她冷笑起來：“是啊。這就是我對你下同心蠱的原因之一。”
    說時遲那時快，蘇棠手中陡然變幻出一把尖銳的冰錐，猛得朝著自己的胸口刺去——
    同心蠱，同痛同苦。
    鑽心的痛在瞬間猛得襲過了蘇棠的全身，而與此同時，元鈞的臉色亦是猛地一變，他伸手撐地，嘴邊也溢出了一絲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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