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很不解，她總是坐在樹幹上，一邊看著元鈞親手做著屋內的桌椅櫃床，一邊問元鈞：“為什麽要離開小別村呢？不就城不好嗎？”
    不就城是她的家，溫故的墳墓也在那，她並不想輕易離開。
    元鈞抬頭看著她，溫聲道：“你生病了，山頂的聚魂陣可以滋養你的身體。”
    “所以我們在接下去的很多年裏，都要一直住在這裏。”
    蘇棠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隻是，她生病了？
    蘇棠根本感受不到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她渾身上下並沒有感到哪裏不適，相反的，她感到自己體內充斥著力量，渾身都充盈極了。
    大概是元鈞看出了她的想法，當日夜裏，元鈞將她摟在懷中，輕聲道：“別胡思亂想，好好養好身體。”
    蘇棠看著元鈞深深的眼眸，裏頭蘊藏翻滾著讓她根本看不懂的濃烈情愫。
    她心底莫名湧出一絲慌亂，她反手緊緊圈住元鈞的腰肢，一邊堅定道：“好，我都聽你的。”
    元鈞揉了揉她綿長柔軟的黑發，擁著她入懷。
    等到半夜的時候，蘇棠陡然睜開了眼。
    她又感受到，自己體內好像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這股力量很奇怪，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滋養著她的靈台，讓她渾身都彌漫著一股燥熱。
    大抵是這股力量的憑空冒出，讓她感到不太適應，所以一到這個時候，她就有些惡心幹嘔。
    元鈞還在熟睡，蘇棠躡手躡腳走出草房，俯身在門外吐了個幹淨，吐到最後已經隻剩酸水。
    不知何時元鈞已經站在了蘇棠身後，他一邊順著蘇棠的脊背，一邊擰眉道：“怎麽了？”
    蘇棠臉色有些發白：“這幾日晚上，我總能感到體內好像有一股新的力量。”
    蘇棠的眉眼皺成了一團：“大抵是這股力量太強，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元鈞順勢往蘇棠的體內渡入一些神力，這才帶著蘇棠重新回了寢房，帶著她好好休息。
    可接下去的幾乎每一日，隻要一到了晚上，她便忍不住想惡心想吐。
    元鈞覺得有些奇怪，便去將天宸仙尊重新請來。
    天宸被元鈞拎到了九嶷山，不由分說就被按在了蘇棠麵前。
    天宸還沒從帝神堪比雷電的速度裏回過神來，就被逼著幫蘇棠把脈。
    可憐天宸老眼昏花，卻還是得硬著頭皮上。
    他擰著眉頭幫著蘇棠把脈，一直到許久之後，天宸才眯著眼道：“倒也沒什麽大事。隻是夫人還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再憂慮太多了。”
    頓了頓，天宸強調：“一定要保持心情開朗。”
    他又抬頭看向帝神：“總是嘔吐，是因為她如今長住在九嶷山，有些水土不服。帝神可以去蓬萊摘些油桃和核桃來，給夫人補補身子。”
    “總之，慢慢靜養吧。”
    天宸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開始收拾自己的藥箱。
    他偷偷瞥了眼床榻上的蘇棠，眸光微閃，這才拿出一個天藍色的瓷瓶，遞給蘇棠，並吩咐道：“這是舒心丸，一日一顆，定時服用。”
    蘇棠將藥瓶接過，不疑有它，打開瓶子吃了一顆。
    天宸又看向帝神：“舒心丸最好一直吃，直到夫人不再嘔吐了為止。日後我每隔一月，便來送一次藥。”
    元鈞“嗯”了一聲，這才又拎著天宸走出屋子去了。
    房門外的空地上，元鈞冷冷地看著他：“蘇棠到底是怎麽了？”
    天宸苦著臉道：“我剛剛都說了，就是夫人她情緒太過壓抑引起的。”
    他歎道：“倒也可以理解。我看她好像一直都不開心，大抵是鬱結在心太久了，才會如此。”
    元鈞眸光泛暗，抿嘴不語。
    天宸瞥了眼元鈞的臉色，他湊近他一步，壓低聲音用密語說道：“還有，夫人才剛大病一場，身子本就該好好調理。所以接下去的這幾十年，帝神您最好先控製床事……”
    天宸在元鈞越來越殺氣的眼神裏噤了聲。
    他縮著腦袋賠笑：“帝神您心中有分寸就好。別的便沒什麽了，小仙先回了，帝神您請便。”
    扔下這句話，天宸已運著祥雲飛遠了。
    元鈞冷冷地看著遠方，久久沒動。
    這裏是九嶷山的半山腰，蒼林鬱鬱蔥蔥，各種奇怪妖冶的花卉和樹木相互交映，組成旖旎妖嬈的絕美畫卷。
    是別樣的絕美風景。
    可天宸說得對，這裏再美，終究不是蘇棠的家。
    元鈞在門口站了好一會，迎麵吹來的風已經帶上了冬日的寒，有些刺骨。
    等他轉身返家時，就看到蘇棠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正靜靜地看著他。
    元鈞臉色柔軟下來：“外麵風大，回屋去。”
    可蘇棠還是朝他走來，直到走到他的身邊才停下。
    她柔聲道：“夫君，這裏真美啊。”
    她迎著風看著遠方，漂亮的眉眼蘊藏著一層溫柔，好像瑩潤的玉石在昏暗的傍晚閃閃發光，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元鈞有些出神地看著她：“再美又如何，你不喜歡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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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棠彎起眼來，對著元鈞笑得甜美：“誰說我不喜歡？我明明很喜歡。”
    她倚靠在他的胸前，輕聲道：“我喜歡的。”
    她的聲音輕輕的，隱約藏著一抹悲切：“隻是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好像，整個世界隻有我們兩個人。”
    “九嶷山曾經的那些生靈，都被屠戮殆盡了，”她努力保持聲音維穩，可顫抖的聲線卻出賣了她，“還沒到冬天呢，天氣卻這樣冷了。”
    因為這裏太空曠了，所以才會這樣冷。
    因為這裏太安靜了，所以才會覺得時間漫長，日日難捱。
    元鈞心底幾乎不由自持又彌漫出劇烈的，強大的痛感，細細密密的，就像螞蟻在不斷啃噬折磨，讓他感到如此壓抑。
    他道：“他們都會回來的。”
    蘇棠抬起頭看向他，眼神之中帶上了一絲光亮：“我相信你。”
    “他們一定會回來的。”蘇棠握住元鈞的手，柔聲道，“還有我的身體，也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向你發誓。”
    元鈞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好。”
    接下去的好長時日，元鈞和蘇棠便住在這個新搭的茅草屋裏，兩人相依為命。
    隻是這裏太安靜了，幾乎已經沒有別的生靈，等元鈞出門的時候，蘇棠便幫元鈞做過冬的棉靴和圍巾。
    元鈞依舊在山上到處摘草藥，然後去九嶷山附近的九嶷穀裏，換些生活必需品。
    九嶷穀是九嶷山地界內唯一僅存的一處集市，原本九嶷山地界也是熱鬧非凡，後來元鈞一直在這一片大開殺戒，因此住在這的妖魔們逃得逃，死得死，兩百年下來，已經隻剩九嶷穀還有點人氣了。
    這一年來，屠戮的人消失了，所以九嶷穀才逐漸又開始熱鬧起來，可眾人還是不敢輕易放鬆，但凡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在九嶷穀買賣的妖魔們就會在頃刻間作鳥獸散。
    今日元鈞又在九嶷穀的市集上售賣自己從深山裏摘采的兩隻雪靈芝，過路的妖魔們都忍不住朝他震驚看來。
    擺在元鈞鄰邊的是個隻老妖爺，渾身毛茸茸的，長著紅色的尖嘴，是隻猿精，幻變的人形並沒有全然擺脫妖的影子。
    這猿妖爺湊近元鈞，一邊上下審視他，一邊道：“這麽好品相的雪靈芝可是隻有七叢峰才有，難道你真是去七叢峰摘來的？”
    元鈞麵色不變，點頭承認：“沒錯。”
    猿妖爺臉色一變，湊近元鈞凝重道：“你就不怕遇到那夥殺人不眨眼的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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