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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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他在席上喝了些酒,覺得有些不適,便早早回聆月閣歇下。
    不想片刻後,江赦竟也推門走了進來。謝允本想開口問他,聽他輕手輕腳,又實在頭疼,便閉著眼繼續養神。
    下一刻,溫熱柔軟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如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離。
    謝允一驚,萬萬沒想到江赦竟會吻自己。他心下大亂,正要睜眼訓斥,卻感覺到一隻顫抖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後,江赦的唇又落在他的手指上,小心之至,仿佛在對待某樣珍寶。
    那吻落滿了他的手心手背,又慢慢向上,延伸至手腕處。
    謝允幾乎亂了呼吸,控製不住想要縮回手,但他從江赦顫抖的動作中,又看出了青年的緊張,想到對方一路走來的不容易,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想嚇唬他。
    罷了。謝允想,估計就是小孩子喝醉了鬼迷心竅,才做出這種事來。後麵遇見了真心喜歡的人,便也就忘了今天的事情。自己就當是被狗舔了兩口,過後忘了就是。
    好在江赦也沒有做更多過分的事情,吻過了謝允的手腕,給他掖了被子,便又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隻是出乎謝允的意料,他以為的小孩子的一時衝動,卻持續了好幾年。
    黏人身邊不放就不說了,要是有誰和他走得稍微近些,江赦便會做出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來,話裏帶刺,連身為宗主的頌海闊都沒能幸免於難。
    平日裏,江赦更是會用各種借口,與他親近,那雙狹長多情的眼睛,總是久久停留在他的身上,目光中仿佛淬了火,令人渾身發燙。
    這隱秘的愛意一直持續到江赦奪得劍台魁首那一天。
    眾人還在詫異於這名怎麽看怎麽平平無奇的弟子,竟然能打敗無數被看好的天才少年,成為魁首。
    江赦卻已將謝允堵在屋前,用發著抖的聲音和充滿愛意的眼睛,低聲訴說自己的心意。
    他說,師尊,我心悅於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對你好,珍惜你……
    江赦一邊說,一邊將那剛贏來的魁首令牌捧到謝允眼前,似乎在說,你看,師尊,我也是有實力的,我比起那些所謂的天才,也差不了多少。
    謝允當真是萬分複雜,且出乎意料的,他心中比起惱火荒唐,更多的卻是好笑和無奈。
    “我親手撫養你長大,你在我心中,隻是個小輩,再無其他。”謝允說:“今日之事,我權當沒發生過,你也不要再提了。”
    江赦麵色發白,神情中卻帶了幾分果然如此的苦澀,點點頭,又看了謝允一眼,眼神戀戀。
    幾秒後,他仿佛還是沒能克製住心中的愛意,小聲道:“師尊,我真的喜歡你。”
    謝允沉下臉,瞪了他一眼,江赦低頭,轉身離開了他的房間。
    謝允以為這件事,到這裏,就算結束了。
    卻不想江赦根本沒有放棄那些想法。練劍時,會突然冒出來一句:師尊,我心悅你。做課業時,會冷不丁說上一句:師尊,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謝允每次拒絕他,江赦都會做出一副可憐又落寞的模樣,活像一隻被踢了的小狗崽。
    直到有一日,頌海闊為了宗門事務過來找他,照例被江赦擠兌了幾番,哭笑不得,對謝允說了句:“師兄,你這徒兒不會是喜歡你吧。”
    謝允動作一頓,心道江赦這混小子,真是越發無法無天,做得連他人都看出來了。麵無表情道:“小孩子不懂事,師弟不必放在心上。”
    頌海闊卻道:“他今年已二十三了,早過了通曉人事的年紀。放在普通人家,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真還是個小孩子麽?”
    謝允看向他,眉頭蹙著:“你想說什麽?”
    頌海闊苦笑:“師兄,往常每每有人向你求道侶,你都是回絕後再不見麵。就算再見麵,也冷漠至極,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將那人當做路人一般對待。師侄應當也向你表明心意了吧?我看得出來。可師兄你對他的態度,卻是完全不同的。”
    謝允一怔,皺眉:“他畢竟是我的徒弟。”
    “若當你徒弟的不是江赦,師兄你也會這般對他嗎?”
    謝允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什麽?我的徒弟不是江赦還能是誰?與其在這說這些胡話,還不如回去你的宗主殿,把積下的事務都處理幹淨!”
    頌海闊見他動怒,連忙告饒,匆匆離開了。
    江赦在外麵練劍,見頌海闊離開,立馬溜進聆月閣。
    他看謝允眉眼間猶帶怒意,不由上前道:“師尊,是師叔惹你不高興了?動怒傷身,若是有氣,發到我身上便是。”
    謝允瞥他一眼,許多話想要出口,卻又在嘴邊停住。
    自己對江赦,當真如此特殊嗎?
    謝允不知道,他也是真的分不清楚。因為眼前的青年,是他漫長修真路途中,唯一一個付出過真情、真心關心過的人。
    他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從一個灰溜溜的瘦小孩子長成如今挺拔英俊的青年。
    他……
    “下去吧。”某個答案,在謝允的心底呼之欲出,他卻有些不敢麵對,閉上眼:“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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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赦應是,腳步聲卻慢慢接近,然後,謝允的額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謝允驀地睜開眼,還沒等他罵出聲,江赦已經笑著離開了。
    後麵的日子,這份情在謝允心中越想越亂,如同一個雜亂的線團,始終理不清頭緒。
    頌海闊大婚那日,謝允拿了酒壇,獨自走入竹林。
    他親緣淡薄,幾百年來,也隻有頌海闊這故人還留在他身邊。頌海闊成婚,紅燭花火,看著新夫新婦言笑晏晏的樣子,謝允卻無端想起了江赦。
    若自己一直拒絕他,會不會有一日,江赦心灰意冷,放棄了,也去娶一個漂亮的道侶回來?
    那場景,本應是謝允想要看到的。這麽長的時間裏,他一直在反複告訴自己,江赦不過是一時衝動,太年輕的感情,做不得真。
    可想到那一幕,謝允卻覺得心頭發堵,一陣一陣的疼。
    接受嗎?
    可他真的喜歡江赦嗎?江赦隻是他的徒弟,不是嗎?話又說回來,喜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這六百年來,從未有人教過謝允。
    拒絕嗎?
    但……
    他的心好像已經……
    酒越喝越多,身旁的空壇也越落越多。
    頭疼,帶著醉酒時暈眩的滋味,讓謝允覺得難受,又覺得放鬆。
    “師尊。”
    身後傳來輕喚。謝允回頭,隻見江赦披著月色,一步步朝他走來。
    這一瞬,謝允忽然已什麽都不願再想,他也根本想不明白。
    他伸出手,摟住了江赦的脖頸,任由他將自己抱進屋內。
    唇舌糾纏間,呼吸交錯,輕柔的吻不斷落下。在江赦的懷裏,謝允聽盡了這世上所有的愛語,一顆心在火裏滾過,在水裏泡過,軟得再無法抵禦任何攻勢,於是築起的心牆盡數潰敗。
    一滴淚順著謝允的臉頰滾落而下,又被江赦輕輕吮去。
    次日醒來,謝允看著身旁熟睡的青年,心下大亂,趕忙回了自己的聆月閣。
    他就算再醉,也始終是有自己的意識的,昨天的事,隻要他自己不願意,是怎麽都不可能發生的。
    謝允當真是亂了方寸,後麵幾次江赦來找,他都回絕了,實在不敢去麵對江赦,一想到那天的纏綿,更是麵皮發燙,連話都說不好。
    後麵冷靜了些,想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耽誤江赦的課業,到底是見麵了。後麵見江赦表現如常,謝允的心也終於平靜下來,開始認真的思考兩人在一起的可能。
    卻不想,江赦竟會墮入魔道,成為魔修。
    更沒想到,江赦會成為魔道道主,又被右護法背刺,死在那場漫天大雪裏。
    謝允以為自己還算是聰明的,直到那夜看著江赦在自己懷中逐漸失去所有溫度,才知道自己真是愚蠢至極。
    他活過六百年,便總以為兩人時間還長,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不想他將江赦的真心當做玩笑的同時,竟也將自己的感情一次一次當成錯覺,於是一次又一次地錯過。
    江赦墮魔後,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主動去尋去找,卻又在聽聞江赦是“天生魔種”的消息後,生出遲疑。名門正道是不可能容下一個天生魔種的,或許魔道,才是江赦最好的歸處。
    於是謝允在暗處處理了無數想要刺殺江赦的人,卻不接近,隻在江赦瀕死之時出手救過他一次,見他傷痕累累,心中百般話語,卻隻冷冷說出一句:“我就是這麽教你的?”
    江赦朝他虛弱地笑,然後道歉。
    他說對不起啊,師尊。
    那樣子,像極了及冠那年,他伏在他的膝上,委屈地說,我做不到。
    後來時光匆匆,幾百年過去。他們再沒見過麵,江赦已成了魔道道主,萬人之上,想要什麽都是唾手可得。
    謝允以為,他一定早就忘了自己。
    卻不想那夜江赦死後,他抓了林少卿來,那青年身受重傷,卻笑嘻嘻地告訴他,這四百年來,江赦日日夜夜將他掛在心上,那份情意,更是從未淡過哪怕一分一毫……
    還好,老天有眼,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
    隻是……
    如今,謝允不得不承認,他師父化靈仙人的話說得果真沒錯,他淡漠的性子對修煉似乎沒什麽影響,但一旦涉及情愛,實在太耽誤事。
    知道江赦也重生的時候,謝允心中當真喜不自禁,麵上仍然嚴厲地教導他,平日裏的態度,卻溫柔了許多,對江赦的衣食住行,更是認真仔細,有什麽缺的,更是第一時間送上。
    他以為隻要江赦不知道自己也重生了,江赦就會仍然表現出前世那樣的喜愛,甚至更多。可讓他茫然的是,江赦不僅不再接近自己,反而越來越疏遠,平日裏客客氣氣的,頌海闊來,他也不趕他了,還……
    就像頌海闊說的那樣,江赦竟然在撮合他們。
    他已經不喜歡自己了嗎?
    謝允不知道。真要他主動去追求自己的徒弟,他一來不知道怎麽做,二來也放不下這個臉。
    可無論江赦喜不喜歡他,他都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江赦再和那林少卿混在一起。
    敲門聲響起。
    “師尊,”江赦說,“我來了。”
    謝允放下手中劍譜:“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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