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逸看著蹲在髒衣簍前，正在低頭聞那件明顯是自己剛剛脫下來的短袖衫的周新雨，大腦一片空白。
    “你……”
    “你的衣服，我幫你拿去洗吧，汗味有點重。”賀逸還在思考台詞的停頓裏，周新雨已經先一步站起身，開口，表情很鎮定：“你的換洗衣服放在哪兒了？”
    “啊？好。在我枕頭旁邊。”賀逸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等他從周新雨手裏拿過衣服，轉身回到浴室，才慢慢回過味來。
    主角剛剛是在偷聞他衣服嗎？？？
    被周新雨表白後就立馬完成任務開溜的賀逸，直到這時候才有了這個男孩子是真的喜歡他的實感。
    至於周新雨說的那個借口，賀逸到底是個經曆過無數世界的老油條，一點兒都沒帶相信的。
    好尷尬。
    他等會兒出去該用什麽態度來麵對周新雨比較好？
    賀逸在浴室裏一邊洗澡一邊糾結，等洗完澡走出浴室，他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所有的問題都出在003這個拯救係統身上，好好的非要把自己拉回來幹什麽？還什麽權限都不給開，換原來的反派係統，賀逸早就換身份了。
    但這個結論顯而易見地對眼前的情況沒有任何幫助。
    周新雨正坐在桌邊看書，見他出來，就拿著已經提前準備好的換洗衣服站起身來：“我進去了，水溫還合適嗎？”
    “嗯，挺合適的。”賀逸看他的態度明顯是想裝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歎了口氣的同時也鬆了口氣，畢竟賀逸也沒想好該怎麽處理。“洗手台上我放了新的麵霜，旁邊還有防曬，明天你起來去軍訓前記得塗。”
    周新雨點點頭，走進浴室。
    浴室裏充滿了水汽，還殘留有賀逸身上的淡淡的薄荷香味。
    他關上門，然後抱著衣服，背靠著牆跌坐下去。
    肩膀微微顫抖。
    好害怕。
    還好賀逸沒有追究自己的行為，萬一賀逸一生氣，又離開了自己怎麽辦。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那種事發生。
    至少在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追隨賀逸以前不可以。
    忍住，周新雨，你要忍住。
    第二天的太陽和第一天差不多毒辣。
    賀逸是沒什麽，但他還是挺擔心周新雨的。這小孩從小到大都是個書呆子，走到哪兒都帶著書帶著題，體力方麵就有點捉襟見肘。中考考體育的時候，周新雨是練過一段時間，但高中三年又把那些練的都還了回去。
    太陽這麽大，天氣這麽熱，他不會中暑吧。
    事實證明，賀逸多慮了。
    下午的時候是倒了幾個站不下去的，但周新雨卻一直很穩地立在隊伍裏，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
    一解散，賀逸立馬朝周新雨走了過去，先觀察了下他的狀態，見他的確沒什麽事，這才笑了笑：“可以啊，體力見長。”
    周新雨轉頭，看見一滴汗水正順著賀逸的下巴滑落。
    想舔掉。
    “我暑假一直在打工，就練出來了。”他移開視線。
    賀逸有些驚訝：“打工，你去哪兒打工了？”
    “一家小餐館，幫忙端端盤子，包吃包住的。”周新雨說。
    賀逸皺起眉。
    聽到周新雨去端盤子，他竟然覺得有點鬱悶。
    周新雨這樣的黑化型主角，早年受些挫折，被社會磋磨，都是非常正常的“流程”。
    可自從賀逸來到這個世界，周新雨就再沒有因為衣食住行受過一點兒罪，現在他驟然聽到周新雨大熱天的去打工，心裏竟然泛上點點酸澀。
    仿佛被自己當成寶貝護著的什麽東西，卻被他人當成了一顆路邊的小石頭，酸澀中還有點生氣。
    “你不是市狀元嗎？應該有獎金才對啊。”賀逸說。
    周新雨說：“獎金那會兒還沒發，我又不想在家待著了，而且錢總是越多越好的，後麵花錢的地方還很多。”
    賀逸幾乎想說“有我在”。
    然後又忍住了。
    因為他不在。
    那時候他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如果沒有003，應該永遠永遠都不會在回來了。
    賀逸歎了口氣，用力摟了下周新雨的肩膀：“對不起，那會兒走得太匆忙了，沒和你說。早知道那個房子我就遲幾個月再退了。”
    周新雨突然抬頭，很認真地說：“賀逸，不要說對不起。”
    賀逸怔了下。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你一直在不計回報的幫我，要是沒有你在，我這些年根本不可能這麽順遂。你也不要把我當成一個沒有良心的人，還是你覺得，我真的會因為你一直對我好，然後突然有一天對我不好了，就因此埋怨你？”
    周新雨鮮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給賀逸都聽愣住了：“我……當然不會這麽覺得。”
    周新雨說：“所以不要道歉。”
    賀逸“嗯”了聲，心情複雜。
    一個專門負責扮演反派的任務員，卻被主角當成了感恩和喜歡的對象。
    這都是什麽事啊。
    “賀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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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路明跟李航天一前一後地走過來：“周新雨也在啊，正好，一起去吃飯？”
    “不了，今天我和新雨兩個人一起，不參加團體活動了。”賀逸笑著說：“他不習慣太多人一起吃飯。”
    “二人世界啊要過？”李航天在旁邊擠眉弄眼。
    賀逸擺手：“去去去。”
    石路明和李航天都是好說話的人，並沒有因此露出什麽不高興的表情，打趣了兩句就找其他朋友了。
    食堂吃飯的時候，周新雨打好飯，坐到賀逸的對麵，咬了下唇：“其實和他們一起吃也可以的。”
    賀逸擺了擺手：“沒事，我也不喜歡吃飯的時候總說話。”
    周新雨點了點頭，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嘴裏，然後餐盤裏就多了一塊紅燒排骨。
    “你的飯卡我之後拿去幫你充值。”賀逸說：“別總全吃素的，還長身體呢。”
    周新雨咬著筷子點了點頭，目光在賀逸帥氣的臉上掃過，又趕緊移開，想看，但是不能看。
    怕多滯留一秒，眼裏的癡迷就會流淌出來，然後被賀逸發現。
    不喜歡賀逸太難了。
    賀逸還總是對自己這麽好。
    既然不喜歡自己，那就不要總這麽溫柔啊。還會為了他拒絕其他朋友的請求，周新雨控製不了不多想。
    不行，還是溫柔一點吧。
    都已經不能成為戀人了，要是這份溫柔都享受不到，那就什麽都不剩下了。
    周新雨在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把飯吃完了，他拿了兩樣素菜，賀逸拿的全是葷菜，他們一半一半，倒是剛好葷素均衡。
    今天周新雨沒敢再去聞賀逸的衣服，賀逸也沒再把換洗衣服忘在床頭。
    但半夜賀逸醒來想去洗手間的時候，很驚悚地發現周新雨竟然站在自己的床邊上，一動不動的。
    這是夢遊了？
    從小到大也沒見主角有過這毛病啊。
    他動了動身體，發出幾聲模糊的聲音，裝出快要醒來的樣子提醒周新雨。
    周新雨果然不是夢遊，在聽到他發出的動靜後，立馬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原地，回到了床上。
    賀逸過了一小會兒，才爬起來去洗手間放水。
    解決完個人問題，他洗了洗手，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滿臉複雜。
    既然不是夢遊，那周新雨的行為隻有一個解釋了。
    他在看自己睡覺。
    大半夜的不睡覺，看另一個人睡覺？
    賀逸複雜地想，周新雨對自己的喜歡好像真不是一開始他以為的少年青澀莽撞的喜歡，反而深刻的幾乎有點病態了。
    “003，”賀逸把自己這位卵用沒有的係統喊了出來：“你之前說過，你綁定的都是最適合完成任務的宿主。”
    光球在半空中漂浮著：“是的，您是最適合完成這項任務的宿主，毋庸置疑。”
    賀逸苦笑。
    一個先前他故意忽視的事實攤開擺在了他的麵前。
    這六年來，賀逸所有為了維持周新雨穩定的努力，起到了一個他並不希望起到的效果，那就是周新雨把他當成了支柱了同時，還在心中衍生出了近乎於病態的執著愛意。
    現在賀逸需要清除周新雨的黑化值。
    那麽擺在他麵前的似乎就隻剩下了一條路——回應周新雨的感情。
    可賀逸並不想要用這種方法來達成目的。
    不是心軟了，不是。
    隻是周新雨這個人太偏執，自己完成任務後一走了之的話，很可能會讓周新雨崩潰，造成這整個小世界的崩塌。
    所以賀逸才一直在回避。
    “我……能放棄這個任務嗎？”賀逸問。
    出乎他的意料，003竟然說：“可以。”
    不過後麵還有一句：“但宿主，我不建議您這麽做。”
    “為什麽？”賀逸皺眉。
    “因為經過係統排查，能完成這個任務的宿主隻有您一個，如果您選擇放棄任務，那麽任務對象的黑化值將永遠不會被清空，同樣也永遠無法獲得拯救。”
    賀逸愣住。
    那不是很好嗎？反正隻要周新雨不崩壞，能夠維持這個小世界繼續運轉就好。
    黑化又怎麽樣？黑化主角能提供的能量還更高呢。
    可……
    賀逸按了按眉心。
    “我想想。”他說。
    一想就想到了軍訓結束。
    b大裏的學霸很多，周新雨的市狀元身份在一堆省狀元和競賽冠軍麵前並不算突出，倒是賀逸是真的出了名，軍訓結束的表演會上，他隻是坐在台下坐著，照片都已經在學校的論壇裏漫天飛了，甚至還有人開了專門的照片樓，裏麵一大堆回複在問這個學弟有沒有對象，聯係方式是什麽。
    周新雨拿著手機也在看，把賀逸的照片都保存進了自己的手機裏，然後在心裏生悶氣，恨不得從網絡上穿過去，鑽進這些人的手機裏把他們拍的賀逸全部刪掉。
    他的手機裏有一個專門的文件夾，上了鎖，要經過人臉驗和指紋的雙重驗證才能打開，裏麵全都是賀逸的照片。
    以前周新雨一直用的是老爸八百年前淘汰下來扔到一邊不用的機子，很卡，但是勉強可以拍照，隻不過像素很差。賀逸說要給他換新的，但周新雨拒絕了，他不想花賀逸那麽多錢，不隻因為可憐的自尊心，更因為他害怕賀逸會覺得自己和他當朋友是因為賀逸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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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初二開始，他就一直在偷偷拍賀逸，拍了好幾年。這些照片比周新雨的命都重要，有一次手機因為太老舊沒辦法開機，他嚇得翹了課往手機店跑，還好到了店裏，手機就很神奇地恢複了。
    回去被老師罵了一頓，賀逸很擔心地問他怎麽了，被周新雨含糊了過去。
    今年夏天，因為要上大學了，周新雨很大手筆的拿出幾百塊錢給自己換了一台新的手機，把老手機的數據都轉移到了這台手機裏。
    其實高中以後的每次期末考試，年級第一的人都可以拿獎金，平時學校也有貧困生補貼。但那些錢都被老爸老媽拿走了，這幾百塊錢還是周新雨冒著被揍的風險偷偷藏下來的。
    他存完照片，看著論壇裏那些喜歡賀逸的人發的帖子，咬緊了嘴唇。
    怎麽總是有這麽多人喜歡賀逸。
    以前初高中的時候還好，大家都把學習放在第一位，喜歡也隻敢偷偷喜歡。可現在上了大學，談個戀愛什麽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很多人上了大學最想做的事也就是談戀愛。
    賀逸會談嗎？
    他不喜歡男孩子，那應該會喜歡女孩子吧。
    之前聽別人說，隔壁的係花也喜歡賀逸，要是賀逸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周新雨放下手機，在床上蜷縮起來。
    賀逸一進宿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趕緊走上前，摸了摸周新雨的額頭，擔心道：“怎麽了？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周新雨看了看他，忽然垂下眼：“賀逸，你會談戀愛嗎？”
    賀逸的動作一僵。
    這些天來有不少大學新認識的朋友來幫忙問聯係方式，賀逸給的回複統一是“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可現在，盡管知道周新雨的執著程度，他還是想要試一試，看看有沒有讓周新雨不再喜歡自己的可能。
    “……可能會吧。”他試探地說：“總要談的啊，我不急我父母也會急。”
    周新雨沒說話，表情也沒什麽變化。
    但003卻在這時突然出現。
    “警告！警告！”冰冷的警示音在賀逸大腦內響起：“檢測到當前任務對象黑化值即將突破100，任務即將失敗！”
    “不過我自己是沒什麽想法的。”賀逸見自己的一句話對周新雨的影響這麽大，心裏卻不再有先前的驚訝，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他無奈地笑笑：“我對情情愛愛這種事是真的不感冒，也沒有興趣。”
    警示音停了下來。
    賀逸摸了摸周新雨的頭發。
    “別亂想了，”他說：“早點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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