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輪上是兩個人獨處，而是六個人一起，沒想到這一點的不隻是周新雨，還有賀逸。
    他今天帶周新雨過來遊樂園，就是為了向周新雨表白的。
    說到底，現在周新雨在賀逸的心裏，仍然隻是一個小世界裏的角色。就現實裏的人對待和遊戲人物一樣，覺得裏麵角色的性格都是由數據決定的，隻要這個數據降下來，角色自然會發生改變。
    等黑化值降下去，周新雨自然而然就會得到喜歡上其他人的能力。屆時賀逸完成任務脫離世界，周新雨也能得到幸福，兩全其美。
    今天他一直在等待著告白的時機，提前準備好了禮物，又在注意到周新雨的小癖好後，讓人去買了這台相機。
    可惜今天的突發情況實在太多，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送禮物的時候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周新雨仍然凝固在原地，隻眨著眼，整個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賀逸抱著他，有點好笑。提前預想過的各種情況都沒能匹配上眼前的現實，賀逸道：“小雨？……新雨，沒事的，你不接受也……”
    話音還沒有落地，一滴淚水已經奪眶而出，滑過周新雨的下巴，落入脖頸。
    然後更多的眼淚如同下雨一樣滴落下來。
    周新雨哭著的時候，也是沒有聲音的，隻有被打亂的很輕的呼吸聲在賀逸的懷裏顫抖著。
    哭的時候不可以發出聲音，這是周新雨從小時候就養成的習慣，因為在那個家裏，如果哭出了聲音，隻會招來更狠的毆打和辱罵。
    後來長大了，就不哭了，哭了也沒有用，而且周遭的議論和憐憫，也讓周新雨討厭把自己脆弱的一麵展露在他人的麵前。
    他刻意地露出一身的刺，刻意地變成討人厭的樣子，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他執著地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更不需要任何一點溫情，他沒有親情，也能活得很好，那麽友情就更不需要了，何況和其他人來往，還時刻會有被傷害的風險。
    他什麽都不要，所以別人也休想從他這裏再奪走什麽。
    偏偏賀逸這個奇葩出現了。
    這麽受歡迎這麽好的男孩子，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推開，冷言冷語，不理不睬，什麽招人討厭的手段都用了，賀逸卻還是留在了他的身邊。
    被母親辱罵著推出樓梯道的時候，周新雨覺得沒什麽。
    被書包砸臉的時候，周新雨的內心也沒什麽波瀾。
    可賀逸卻像是電影裏的男主角一樣，擋在了他的身前，抓住了他的書包，然後把他帶回了溫暖的家。
    家是可以放鬆可以休息的地方。
    所以周新雨一直偷偷地，把賀逸的出租屋當成了自己的家。
    後麵他們不是沒有吵過架，因為賀逸要給他買吃的，要給他買衣服，買所有他從前缺少又無力得到的東西。
    周新雨記得自己推開了賀逸，失態大吼：“我不要你的施舍！我不是乞丐！”
    賀逸卻隻是走過來，很用力地抱住他。
    “我知道，不是施舍。”賀逸說：“我家裏很有錢的，多養一個小孩也不算什麽，何況你成績還這麽好，你就當我是在做投資，真的心裏過不去，以後還給我就是。現在這些都是必需品，你拒絕了，對你自己身體也不好啊……”
    少年抱著他，聲音溫柔，有一種很溫暖的力量，籠罩著周新雨，讓他不自覺就收起了保護自己的刺，抓住了賀逸的衣服。
    他眯著眼，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種感覺為什麽會熟悉：偶爾午休時，午後慵懶的陽光灑在身上時，就是這種感覺。
    他無力抗拒賀逸的好意，後來慢慢變成了不想抗拒。
    告白之後，發現賀逸悄無聲息離開的那個夜裏，周新雨想起了以前老師說過的，伊卡洛斯的故事。
    因為太想接近太陽，反而墜落而亡。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周新雨在每個夜晚許願，這一次我一定會拉開距離的。
    仿佛聽到了他的祈願，賀逸回來了，周新雨卻沒能履行自己的承諾。
    無時無刻黏著賀逸，偷拍偷聞偷窺，推開所有想要接近賀逸的女人，還對賀逸提出曖昧的要求……
    周新雨以為賀逸總會有一天忍無可忍，再次離開自己。
    可他沒有想到，賀逸會抱著自己，問他告白的事情還算不算數。
    周新雨不愛哭的，也不想哭，更討厭哭。
    在賀逸麵前卻一次又一次地輕易地紅了眼眶，隻因為包裹著厚厚外殼的心髒內部，賀逸始終住在那個最柔軟的地方。
    一舉一動，都能牽動周新雨的心。賀逸要他上，他就不能下。
    “天啊，”賀逸拿了紙巾過來，給他擦眼淚，“怎麽哭得這麽狠，緩一緩，不然要頭疼。”
    周新雨哽咽著說：“……算。”
    “什……”賀逸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周新雨是在回答他之前的話。
    “算數的。”周新雨的聲音有些發啞：“一直都算數，無論什麽時候都算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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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住，然後深呼吸了一下，把險些泄露的哭聲咽回去，才重新開口：“我喜歡你，賀逸。好喜歡……”
    因淚水而模糊的視野裏，賀逸溫柔的笑容卻很清晰。
    周新雨感覺到他捧起了自己的臉，然後，賀逸低下頭，唇上隨之傳來溫軟的觸感。
    那觸感停了一小會兒，他們的呼吸也交融了一小會兒。
    “我也喜歡你，小雨。”賀逸說：“我們在一起吧。”
    周新雨抬起手，抓住了賀逸的手腕，閉上眼，身體顫抖。
    謝謝。
    謝謝。
    他不知道自己在對誰表示感謝，可能是命運也可能是收過他不知多少抱怨又不知多少祈願的神明，也可能是眼前改變了主意的賀逸。
    周新雨感覺嗓子好疼，被徹底哽住了，於是隻是用力地點頭。
    點完了頭，又向前一步，撲進了賀逸的懷裏，用力地抱著，聞著賀逸身上的味道。
    他看不到的地方，賀逸上下撫摸著他的背，眼睛卻看著半空中的係統麵板。
    黑化值從97降低到了75。
    效果好得沒話說。
    這樣下去，自己很快就能完成任務了。
    周新雨冷靜了一點後，進洗手間用冷水洗了臉。
    他擦幹臉上的水珠，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周新雨的長相其實很出色，隻是他氣質實在太陰沉孤僻，待人接物的態度也很差，哪怕有人想接近他，也會很快退卻。
    此時他蒼白的臉上，兩隻紅腫的眼睛像兩顆核桃。
    非常不好看。
    周新雨又低下頭用冷水敷了好一會兒，火辣辣的感覺是退下去一點了，但還是腫著。
    他小聲地歎了口氣，想到賀逸還在外麵等著他，隻能放棄。
    從洗手間走出去的每一步路，周新雨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
    然後他突然又很警醒地想：不會是個夢吧。
    於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並且沒醒。
    賀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那兩個包仍然放在茶幾上，茶幾上還多了幾份小吃，自己剛剛竟然沒聽到開門的聲音。
    見到周新雨總算舍得從洗手間出來了，他彎著唇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周新雨走過去，挨著賀逸坐下來，身體有點僵硬。
    賀逸也發現了，不過也沒說什麽，隻道：“吃點東西吧，看你晚上吃的少。”
    周新雨點頭，拿起餐具悶頭開始吃，但具體吃了什麽，他根本沒印象。
    今天一整天的飯，也就早上那個飯團周新雨是有印象的，後麵來遊樂園的這幾頓，周新雨全都食不知味。
    當然食不知味的原因都各有不同就是了。
    吃完了東西，賀逸道：“這個相機你收下。”
    周新雨下意識要搖頭，卻聽賀逸笑道：“別再拒絕了，現在我是你男朋友，給你買點小禮物也很正常吧。而且這可是我們的交往禮物。”
    這理由實在太充分了，讓周新雨再沒了拒絕的能力，隻能紅著臉點頭。
    賀逸笑著捏他的紅透了的耳朵：“休息吧，明天還要再玩一天呢。”
    周新雨突然有點緊張地看了他一眼，嘴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
    “嗯？”賀逸道：“想說什麽？”
    “我們可以住一個房間嗎？”周新雨的聲音很小，卻語氣很堅定地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表白以後，周新雨就變成了隻小白兔，紅著臉僵著身體，做什麽都無所適從，看起來害羞得不得了。
    以至於賀逸短暫地忘記了，眼前的人不是什麽小白兔，而是個天天偷拍自己、聞自己衣服的小變態。
    賀逸猜想周新雨還是沒什麽安全感，既然決定了用這種方法降低黑化值，那就越早讓周新雨有他們是情侶關係的自覺比較好，便答應得幹脆：“好。”
    周新雨的眼睛都亮了。
    臥室裏的床很大很柔軟，隻開了床頭的壁燈，燈光昏暗中帶著曖昧。
    盡管是自己提出來的，但周新雨站在床邊上的時候，還是緊張地心都快要跳出來。
    雖然緊張，但沒有半點退意。
    周新雨不知道賀逸為什麽突然決定接受自己和自己交往，也不知道這段感情什麽時候會結束，他必須要在還擁有賀逸男朋友身份的時間裏，盡可能地得到更多的、不可能以戀人以外的身份見到的賀逸。
    他上了床，挪到賀逸身邊。
    賀逸給他掖了下被子，抬手關上燈。
    然後在黑暗裏笑著說：“好像從初中以後，我們就再也沒在一起睡過了。”
    周新雨在被窩裏摸索著握住了賀逸的手。
    賀逸反握住他：“嗯？”
    周新雨擠到賀逸的身邊，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周新雨咬唇：“我想親你。”
    短暫的沉默。
    隨即，賀逸一個翻身，壓到了他的身上。
    “是不是不相信我說喜歡你的話？”賀逸的聲音和吐息撩撥在耳邊，感官在這黑暗的房間裏無限放大，周新雨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這個問題，賀逸似乎根本也沒想要讓周新雨回答，因為緊接著，他的唇就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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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輕吮，然後濕潤的舌尖伸出來，舔開了唇縫，往口腔深處探去。
    舌尖觸碰的瞬間，周新雨感覺自己的腰都酥了。
    是賀逸的味道。
    是賀逸的舌頭。
    是賀逸在親自己。
    賀逸賀逸賀逸……
    大腦裏亂得不成樣子，隻剩下了“賀逸”這兩個字在不停地打轉。
    他青澀而笨拙地回應賀逸，動作很輕，害怕小心咬到賀逸。
    直到賀逸鬆開他，摸摸他的下巴，用笑著的聲音說：“呼吸。”
    周新雨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然一直是屏著氣的。
    他喘著氣，摟住了賀逸的脖頸。
    “是初吻嗎？”周新雨問。
    賀逸說：“當然，初吻初戀，都給你了。”
    不是說謊，賀逸做任務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遇見這種需要自己獻身的情況，休息的時候又都是在管理局，哪兒有談戀愛的機會。
    周新雨說：“我也是。”然後主動起身，吻住賀逸的唇。
    都是年輕氣盛容易擦槍走火的年紀，抱著親了一會兒，周新雨就感覺自己的反應劇烈到有點發疼了。
    他下意識怕被賀逸發現，勾在賀逸脖子上的手也落下來一隻，變成了推拒的動作，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卻不想賀逸的手已經往下，覆住了他。
    周新雨無法忍耐地驚叫出聲：“不……”
    “乖寶。”賀逸安撫地親他的唇角：“不想要嗎？”
    說著，身體貼上來。
    周新雨便也感覺到了賀逸的滾燙。
    這個東西，他自從懂事後，就不知道在夢裏幻想過多少次。如今真的有了機會，周新雨死都不可能放過。
    “我能碰你……嗎？”他問賀逸。
    賀逸點頭。
    情侶間的親密行為是最能消除隔閡的。
    一晚過去，周新雨身上那種因為兩人關係的變化而無所適從的僵硬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交往之前，周新雨就特別的黏賀逸，現在交往了，這種黏糊更加肆無忌憚。
    連早晨賀逸刷牙洗臉的時候，周新雨都要貼在他的身後，緊緊抱著他，用臉蹭他的背。
    賀逸有點兒好笑，故意在周新雨抬手摟他脖子的時候一個彎腰，雙手伸到後麵，托著周新雨的腿把人背了起來，在房間裏轉了個圈。
    周新雨嚇了一跳，叫起來，緊接著又笑。
    吃過酒店提供的早飯，兩人先去停車場把東西放好，免得玩的時候要拿一堆東西。
    特別想玩的，其實昨天都玩過了，但周新雨的興致明顯比昨天要更高，拿著單反一直在給賀逸拍照，惹得路人頻頻回頭，還有人上來問賀逸是不是模特，可以不可以交換聯係方式。
    周新雨本來有點不開心，但聽到賀逸回答他們已經有戀人了，心裏又甜蜜起來。
    是啊，他現在已經不用偷偷躲著吃醋了。
    他是賀逸的戀人、男朋友。
    兩人玩到傍晚，臨走前，賀逸突然問：“要不要再去坐一次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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