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王朔和萬一商討如何排兵布陣時，陳不佑卻趁他們不注意一個轉身快速跑向了前方的戰場。
    他們離得本來就近，陳不佑這一跑就折騰出了動靜。
    王朔等人未免暴露也不敢再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陳不佑赴死般往狼奴兵裏紮進去。
    萬一蹙眉道：“大人，救嗎？”
    王朔抬眸看了一會，搖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也許死在追求執念的路上，要比死在別人的野心裏更少遺憾。”
    萬一還年輕，聽不太懂，但總覺得此時的王朔渾身上下溢滿了悲傷，再不像軍營裏時那副冷漠風流的大宦官模樣。
    而已經鑽進戰場的陳不佑在看到拚殺的死人時，那股熱血上頭的勁刷得就涼了下去。
    為了能活著進入戰場核心，他迅速把旁邊的狼奴兵屍體上的衣服扒下來，又用羊皮帽子把頭臉遮住，然後雙手舉著彎刀，貓著腰往裏竄。
    大約是他的動作太過猥瑣，路過的狼奴兵看不過去，一腳踹在他屁股上，順道狠狠唾罵了一句。
    陳不佑聽不懂，但不妨礙害怕，隻能夾緊屁股，越發的貓下身子，躲著不長眼的刀槍劍戟，幾乎是半爬行的往核心區走。
    好在他多少是有點氣運在身上，一路過來愣是沒擦破點油皮，連滾帶爬的居然真的混進了核心站區。
    隻是越到裏麵，戰況越激烈，他裝死趴在地上，悄悄從帽簷下抬起點點縫隙，觀察著四周。
    沒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牢牢坐在馬背上的老者。
    他雖然須發皆白，但麵容緊致，仿若年輕人一般。
    若不是多年來，陳不佑牢牢記著恩師的麵容，此刻其實也不敢認。
    這麽看來，恩師不光沒死，功力還更精進了。
    此刻他手裏雖然沒有武器，但揮手間便有一道無形的氣力，任何人都近不得身。
    隻是不知為何總是有意無意護著那位季將軍以及他旁邊的年輕人，這讓陳不佑心裏微微升起一絲妒忌。
    師父死而複生自是讓他高興，隻是為何不來找他，卻護著無關人員。
    難道師父已經把他忘了嗎？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再也消解不下去，看向季星海和小五的目光也越發不善。
    但這樣的專注卻因為一道突如其來的剛猛力道而打斷。
    一條粗壯的牛皮鞭突然卷住他的腰身，然後在巨大力道下居然直接飛向半空，然後便像石塊一樣於半空中向季星海的方向砸過去。
    慌亂中，半空中的陳不佑睜開眼睛，看到了那張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
    拓跋屠。
    當年就是他拿了一點破皮子，非要訛他父母二百兩金子。
    出門在外，誰會帶這麽多銀錢。
    但父母為了保命，還是將身上的金銀財物全都交出去了，可還是遭了毒手，被他命人吊起來如牲畜般放幹血，然後丟到鍋裏煮了。
    而他當時跟著老管家等在部落之外，見父母遲遲不露麵。
    老管家便收拾了所有的金銀細軟鼓足勇氣進去贖人。
    整整兩日之後，按捺不住的陳不佑悄悄跑到了白山部附近，剛要溜進去，就看到了滿身傷痕的老管家，抱著兩個破包袱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老遠看到他之後，就帶著他躲了起來，而打開的青布包袱裏，是兩顆髒汙的頭骨。
    陳不佑還記得當時絕望恐懼到顫抖的心情。
    恰好此時部落裏有人打馬而出，老管家忙把他壓在懷中，趴進了茂密的草叢中。
    待到馬隊走到最近時，老管家帶血的手指扒著泥土，帶著恨意低聲道：“少爺，你可看清了，那領頭就是殺害您父母的仇人，他叫拓跋屠，是白山部可汗的親弟弟。”
    陳不佑盯著拓跋屠額角的疤痕，滿眼充血道：“看清了，這輩子都不會忘！”
    大概是陳不佑一瞬間的情緒太過濃烈，感受到主人心緒的蠱王瞬間昂起頭顱，閃電般向拓跋屠攻擊而去。
    細細的一條黑線，拓跋屠根本沒看到，隻是覺得脖頸處有針刺般的痛意閃過。
    激戰正酣，他自是不會在意，因為今日他必會斬下這大盛將領的頭顱。
    然而這抹黑線卻並未逃過巫太醫的眼睛，他目光跟隨著蠱王返回的路線，立馬意識到這個即將砸到季星海身上的瘦弱狼奴兵就是他苦苦追尋的逆徒。
    所以迅速出手，從馬背上騰空而起，抬手抓住了對方的後脖頸。
    半空中，陳不佑轉過頭，不敢置信的喊道：“師父？”
    巫太醫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得冷哼了一聲，隨後便將人扔到了自己馬背上，繼續投身進戰事中。
    但此時人越來越多，季家軍突圍的速度雖然很快，但死傷也極為恐怖，再這樣下去，即便能夠成功逃出去，這兩萬人恐怕也十不存一。
    季星海極為心痛，可又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隻有和大軍合並，他們才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此時主將拓跋屠也看出了他們的意圖，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道：“別白費力氣了，你們二十裏外的大軍也被我們包圍了，我們的數量遠遠勝過你們，即便是打消耗戰，我們也打得起。”
    季星海麵上雖無所動，但他深知此話為真。
    而麵前越打越多，源源不絕的狼奴人就是鐵證。
    但此時巫太醫身後的陳不佑卻不消停起來，“師父，此賊殺我父母，剛剛蠱王已經在他身上種下了子蠱，我現在就殺了他。”
    巫太醫聞言卻將人攔住。
    陳不佑不解道：“師父？”
    巫太醫蹙眉道：“魯莽，殺人也要看時機，如何做到效用最大，咱們得和季大將軍商議過。”
    陳不佑撇撇嘴，但也不敢反駁師父，隻能任由師父打馬，帶著他往季星海位置靠近。
    與此同時，王朔帶著三百黑虎衛也候在了戰場邊緣。
    但麵對源源不斷的狼奴人，他們這點兵力就如同水滴入海般，根本不值一提。
    萬一道：“大人，接下來該如何做？”
    “擒賊先擒王，咱們入城，看看那狼奴國王上到底什麽意思，當初不是跟皇上霍青好得什麽似的，如今出爾反爾，看本國公怎麽收拾他。”
    萬一後背冒出一層冷汗，“是！”
    他錯了，眼前人明明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大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