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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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這裏麵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他神色嚴肅的又翻了幾頁,即便控製著,但臉上還是露出些許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過此時人多眼雜,特別是還有個心術不正的孽徒在旁邊,所以巫太醫便裝作無事般隨手一翻,隨即便把書籍合上,滿含深意的瞥過一旁的陳不佑。
對方立即渾身冷顫的收回目光,不敢再升起一絲覬覦之心。
“若是皇上需要,你就把這些都帶給他吧,風清子留下的東西可比那些不知所謂的古籍有價值多了。”
朱雀誠心道:“多謝大巫指點,還請大巫先給阿粥治療。”
巫太醫沒再耽誤,拿出隨身攜帶的金針,仍然是以金針為媒介,將愈合咒導入攣鞮稽粥身體中。
金色的紋路細密織就,配合著精妙的針法,很快讓傷口愈合起來。
但巫太醫清楚,這隻是表象。
攣鞮稽粥真正的問題在於內部髒器破損導致的生命力流失,況且耽誤的時間太久,若是平常人大約早就死了。
此時小五跳下馬來,盯著麵色蒼白的攣鞮稽粥看了許久,然後又轉向自己的手臂,好像在思索著某種可能性。
季星海一眼就看出了他內心所想,當即阻攔道:“你別瞎想,皇上的再生丹實在神秘莫測,萬一你給他喂了血反倒適得其反怎麽辦?”
巫太醫讚同的點頭,“季將軍說的沒錯,如今萬全之策就是讓朱雀將軍帶著他抓緊趕回京城,如果此書不夠,還有老夫存在淩虛子那裏的祝由術秘籍,希望能夠換得神藥,救他一命。”
朱雀再三道謝,將攣鞮稽粥放進季家軍特意騰出來的馬車後,便帶著人往京城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陳不佑卻不知怎麽忽然覺得委屈起來,“師父,那祝由術秘籍您都從未傳給過徒兒,卻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直接送出去。”
“師父,您是不是從來沒把我當做過徒弟?所以您假死脫身的時候,也不肯帶上我。”
前麵的巫太醫微微歎口氣,他知道這一刻終是會來的,即便他再想逃避。
因為朱雀等人的到來,季家軍也停在此地短暫休憩。
季星海帶著黑虎衛去一旁問話了,倒是給他們師徒留下了一個相對清淨的空間。
“不佑,為師且問你,你身上的蠱王是從何而來?”
陳不佑麵上閃過掙紮之色,他怯懦的開口,“對不起,師父,徒兒,徒兒當時以為您已經故去了。”
巫太醫猛地轉過身,“所以你就可以欺師滅祖,殺你師伯,奪她至寶嗎?”
陳不佑麵色煞白,猛地跪下。
“師父,徒兒該死。”
兩人的聲音不算小,將季星海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
因為殺拓跋屠時,陳不佑立了功,一些不明真相的副將便想上前替他求情,卻被季星海攔了下來。
“人家的師門之事,你們去摻和什麽,黑虎衛帶回這麽多有價值的信息,你們還不快去和他們對接一下,順便把接下來收複蘭國的計劃再好好盤一下。”
副將們被打發走了。
季星海、小五、青龍默契的停在了不遠處,以防陳不佑狗急跳牆對巫太醫出手。
巫太醫的聲音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你入門第一天,為師就告訴過你,大道萬千,巫者同源。今後行走江湖,遇到巫門同人,能照佛的便多加照佛。”
“可你這些年做了什麽?利用那個什麽趙熙的勢力到處搜捕同門,搶奪秘術寶物就算了,可你為什麽還要殺人?”
巫太醫越發氣怒,“你知不知道,巫道已經沒落,這世上能習巫的人寥寥無幾,如今尚存的同門,哪一個不是師門耗費心血培養出來的?就連你,為師曾經也是用心教導過的,你怎麽忍心,怎麽忍心斷我巫門根基啊!”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陳不佑忍不住紅了眼眶。
“所以,師父,您明明對我那麽好過,可為什麽也要離開我呢?我以為您是為了救我,獨自承受了趙璋體內的反噬之力才死的,我因此痛苦了許多許多年,可原來師父隻是假死。”
“我以為師父是倉促離世,來不及教我太多,所以才靠著師父僅留下的一本禁咒之術獨自摸索至今,不想讓祝由術就此斷絕,可原來師父的秘籍是可以隨意送人的,卻獨獨不能留給我。”
“我以為遇到師父,是上天憐我,讓我重新有了家,可原來,不過是鏡花水月,隻有我,空歡喜一場!”
“師父,是該徒兒問您,您怎麽忍心,怎麽忍心如此對我?”
稍遠些的青龍和季星海眸中各自劃過無奈,而小五卻望著遠處的天際線止不住的失神。
他幼時,也有個糟老頭子不厭其煩的對他好的。
原本怒火衝天的巫太醫卻突然停下聲來。
他活了小百年了,身體向來強健,可是因為陳不佑這接二連三的質問,居然不得不扶住旁邊的樹幹,以穩住身形。
跪在地上的陳不佑立馬著急起來,他抬手抹了把眼睛,擔心又愧疚道:“師父,是徒兒不好,徒兒不該亂發脾氣的,您別生氣。”
他隨手掏著自己帶在身上的藥丸,想要找個安神理氣給他師父服下。
可一想到自己這一身堪稱邪術的本事,又手指顫抖的將落在地上的各色藥丸一一收回去。
這些東西,師父都嫌棄的,還是別拿出來讓他老人家生氣了。
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
“師父,事已至此,徒兒沒什麽好狡辯的,您若是要清理門戶就盡管來吧,或者徒兒自行了斷就好,別再髒了師父的手。”
他語氣至真至誠,可偏偏越發讓巫太醫心痛難當。
時間就好像在這片天地凝固了一般。
遠處的夕陽同樣沉甸甸的,欲落不落。
流光拂過這片草原時,巫太醫滄桑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
“是為師不好,看清你心術不正時,就該把你帶回師門,嚴加看管,而不是死盾離開,放任你自由生長。”
他抬腳向陳不佑走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慈祥。
他的手在陳不佑頭上輕柔的拂過,就如同幼時父母愛寵的撫摸。
陳不佑閉上眼,熱淚滾落。
他忍不住想,當年父母就是葬在了這片草原上,如今他也留在這裏,也許就能一家團聚了。
“可佑兒啊,你做了太多惡事,為師如今實在留不得你。”
陳不佑麵色平靜,臉上甚至帶著某種解脫般的美好。
“師父,徒兒覺得葬在這棵樹下就挺好,隻要它還在,那徒兒就沒有完全消失,師父想徒兒了,可以隨時來看看。”
當眼淚溢出眼眶時,巫太醫還很不習慣。
因為他已經不記得多少年沒流過這東西了。
他的手心漸漸凝聚出一團金色的光暈,與遠處的落日相映成輝。
陳不佑似有所感的閉上眼睛,神色平靜的迎接屬於他的結局。
暮色四合。
當遠處的馬蹄聲打破這一處天地的凝滯時,一切已經歸於平靜。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落在了這棵生長了不知多少年的胡楊樹上,他根部的草皮帶著翻新後的濕潤,粗壯的樹幹上被金色的紋理銘刻了一人名字。
王朔帶著萬一駕馬而來,開口便道:“陳不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