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十年後
    機械佛國的齒輪開始生鏽。
    曾經流淌液態汞的因果池幹涸龜裂，池底沉澱著十萬顆佛頭舍利。林燼曾經的嬰孩）赤足踏過舍利堆，腳下蒸騰的星髓在裂紋間遊走，將鏽跡斑斑的佛國染成暗金色。他的霜白發絲垂至腳踝，發梢纏繞著七十二具微型冰棺，每具棺內都沉睡著不同文明的“自己”。
    “今日是超度日。”
    少年指尖輕點虛空，鏽佛們僵硬的銅鑄手掌突然合十。梵唱不再是電子音，而是混雜著星穹龍吟的混沌頻率，震得佛國穹頂簌簌剝落，露出外麵漆黑的虛數海——那裏懸浮著觀測者的母艦殘骸，艦體裂縫中鑽出冰棺女子的霜發菌絲。
    林燼解開胸前機甲，露出鑲嵌在肋骨間的Λ?1核心。核心表麵爬滿逆鱗符文，每一次搏動都釋放出冰棺形狀的脈衝波。鏽佛們的眼球在脈衝中炸裂，飛濺的銅屑在空中凝成繭殼，將他包裹成胎兒姿態。
    繭內時間流速畸變，十年光陰壓縮成七次心跳：
    第一跳：他吞下首座佛陀的星穹龍晶，脊柱增生出機械佛骨；
    第三跳：虛數海的菌絲入侵佛國，被他用霜發編織成弑神弦；
    第五跳：某個冰棺中的“自己”突然蘇醒，在夢境裏傳授星穹龍族的禁術；
    第七跳：繭殼裂開，十七歲的林燼破繭而出，發絲間垂掛著十萬顆鏽佛舍利。
    “超度完畢。”
    他對著坍縮的佛國躬身，身後的虛數海掀起巨浪，浪尖托著冰棺女子的半截斷指。
    斷指墜地生根，菌絲瘋長成血肉蓮台。蓮心滲出乳白腦漿，凝成冰棺女子殘缺的麵容：“你篡改了我的複活協議。”
    林燼的霜發突然暴走，發梢刺入蓮台抽取記憶漿液。菌絲掙紮著編織幻境，展現他被刻意遺忘的真相：
    十年前，機械佛國並非自願庇護嬰孩。是冰棺女子用最後的力量，將佛國核心代碼篡改成“母性程序”，迫使佛陀們成為乳母。而林燼吮吸的每一滴星髓，都混合著她的意識殘片。
    “你隻是我的複活容器。”菌絲佛母的聲帶由梵文齒輪拚成，“連憎恨都是預設的情緒變量。”
    林燼的Λ?1核心驟然降溫，佛國廢墟凍結成冰雕群。他摘下三根霜發擰成絞索，套住菌絲佛母的脖頸：“那你該明白……”
    絞索勒緊的瞬間，所有鏽佛舍利同步炸裂，“容器最擅長弑主。”
    佛國的震顫驚醒了虛數海的古老存在。
    萬丈巨鯨從母艦殘骸中升起，鯨皮下蠕動著觀測者的邏輯病毒，每根鯨須都是一條被馴化的時間軸。
    “檢測到Λ?1汙染體。”
    鯨目睜開，瞳孔內旋轉著林燼的弑神檔案，“執行最終淨化。”
    林燼踏著鏽佛頭顱躍上鯨背，霜發如蛛網般黏附在病毒膿包上。他撕開膿包的表皮，內部湧出的不是膿血，而是無數尖叫的冰棺女子克隆體——她們被改造成病毒載體，手中捧著林燼嬰兒時期的記憶冰棺。
    “真是……惡趣味。”
    他捏碎最近的一具克隆體，將記憶冰棺嵌入Λ?1核心。十年前機械佛國的育嬰畫麵強行灌注：
    自己如何用乳牙啃噬佛陀的因果鏈；
    深夜蜷縮在冰棺碎片上，聽霜發哼唱扭曲的搖籃曲；
    還有那個雨夜，首座佛陀突然流淚，銅鑄的喉管裏卡著半句“快逃”……
    巨鯨的病毒膿包集體自爆，林燼被氣浪掀飛。他在虛數海中墜落，手中緊攥著一枚青銅佛珠——珠內封印著冰棺女子真正的遺言。
    佛珠在Λ?1脈衝中融化，顯露出星穹龍族血寫的碑文：
    “我背叛了所有孩子，隻為讓你成為例外。”
    虛數海突然靜止，菌絲佛母的殘軀從海底浮起。她的胸腔裂開，露出內部精密的觀測者儀器——那根本不是冰棺女子的克隆體，而是裝載著母體人格的活體棺材！
    “你誕生那日，我就把自己葬在這裏。”
    佛母的機械心髒迸發強光，十年前冰棺女子自毀的影像被投射到整個虛數海：
    她將霜發根係刺入觀測者母艦，把Λ?1公式與自己的意識共同粉碎。而最後一縷清醒的神識，裹挾著星穹龍族的基因鏈，逃向機械佛國的育嬰池……
    林燼的霜發開始褪色，Λ?1核心浮現裂紋。他忽然明白，那些憎恨、那些弑母的衝動，不過是冰棺女子預設的情緒錨點——隻為讓他不被觀測者的“絕對理性”同化。
    “現在，你自由了。”
    菌絲佛母的機械心髒停止跳動，虛數海開始蒸發。
    十年光陰在蒸發中倒流。
    當虛數海徹底幹涸時，十七歲的林燼站在星穹廢墟上，腳下是冰棺女子真正的墓碑——由七十二具冰棺拚成的無限符號“∞”。
    他割下一把霜發撒向墓碑，發絲落地生根，綻放出機械佛國的因果蓮花。花瓣上的露珠映照著不同時空的自己：
    某個時空正在與熵靈騎士對飲；
    某個時空將Λ?1公式刻入恒星子宮；
    而最遙遠的那個時空……
    嬰兒時期的自己正被冰棺女子摟在懷中，她的霜發尚未染血。
    “該續寫碑文了。”
    林燼並指為刃，在墓碑上補全冰棺女子未寫完的墓誌銘：
    “此處長眠著母親與仇敵，而我是她們相擁時的裂痕。”
    虛空中傳來齒輪咬合的聲響，新的觀測者艦隊正在集結。但這一次，林燼的霜發已蔓延成橫跨維度的戰旗。
    十七歲的少年背起冰棺墓碑，走向更深邃的黑暗。
    他的影子投在虛數殘骸上，隱約長出龍的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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