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華聽了林福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滿是窘迫。他微微低下頭，下意識地避開眾人的目光，而後抬手拱手行禮，聲音中帶著些許羞愧說道：“叔父教訓得是，是我一時糊塗，隻把心思放在這點魚蝦上，全然忘了田莊麵臨的大局。叔父放心，家主放心，我這就回去安排人手，盡快將魚鮮捕撈上來，保證不耽誤抗旱防汛的正事。”
    林元正看著一臉愧疚的林華，神色溫和，擺了擺手，和聲說道：“不怪你，平日裏你想著給莊戶改善夥食，精打細算慣了，才會這般。如今天氣炎熱，那些魚鮮捕撈起來以後，一時食用不完，也可用鹽醃製，製成魚幹之類的，既便於長期存儲，往後莊戶們也能多些吃食。”
    這話一出口，不少管事的神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有的微微皺眉，額頭上擠出幾道細紋，眼神中滿是困惑；有的眼神閃爍不定，偷偷瞥向林元正和林華，又迅速移開，似在權衡利弊；還有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他們的心思。
    一時間，廳堂裏的氣氛陡然微妙起來，原本熱烈的討論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隻有幾聲若有若無的輕咳，打破著這份怪異的平靜。
    對於這些管事而言，鹽巴的價值遠非魚鮮所能比擬。鹽不僅是重要的調味品，更是珍貴的防腐劑，即便是豪門世家，平日裏也對鹽巴倍加珍惜，省著使用，更何況田莊裏的尋常佃戶。
    魚鮮雖說難得，但捕獲後短期內便能食用，即便不醃製，也不會造成太大損失。如今家主卻提議用珍貴的鹽去醃製魚鮮，在他們看來，這實在是本末倒置。然而，礙於林元正是家主，他們雖心有疑慮，卻也不敢貿然出聲反對。
    賬房管事林升文見此情形，心中雖有諸多顧慮，但此時也不好再緘默不語。他微微欠身，神色恭謹，斟酌片刻後，緩緩開口勸慰道：“家主，此番提議，依老夫之見，稍有欠妥之處。如今這鹽巴珍貴非常，遠甚於魚鮮。為了醃製那些魚鮮，便如此耗費鹽巴，著實有些得不償失啊。”
    林元正微微一怔，敏銳地捕捉到管事們神色中的異樣。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林福，林福心領神會，不著痕跡地輕輕搖了搖頭。
    刹那間，林元正恍然大悟。林家暗中開采鹽岩礦，這可是極為機密之事，知曉內情的僅有寥寥數人，平日裏行事極為低調，嚴防消息泄露。這些管事們並不知情，在他們眼中，鹽巴依舊是貴重稀缺之物，自然會對用鹽醃製魚鮮的提議感到詫異。
    林元正輕咳一聲，打破了略顯凝滯的氣氛，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諸位管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諸位莫急，且聽我一言。關於這食鹽之事，其中另有隱情。”
    “實不相瞞，咱們林家在鹽的來路方麵，有獨特門道，隻是這事兒關係重大，稍有不慎便會惹來諸多麻煩，為防風聲走漏，一直以來都做得極為隱秘。今日告知諸位，往後，你們務必嚴守這個秘密，出了這扇門，切莫與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自家親眷。”
    堂下管事們聽聞此言，有些麵麵相覷，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賬房管事林升文微微頷首，神色平靜地開口道：“家主，如此說來，咱們林家是在暗中涉足私鹽的采購了？如今這世道，鹽鐵管控雖嚴，可私下裏運作的也不在少數，大家心裏都有數。隻是這事兒終究擔著風險，往後行事還需萬分小心。”
    一位年輕管事跟著點頭，神色如常地說道：“是啊，家主。這年頭，為求生存，不少家族都有自己的門道。既然咱們林家有這資源，用鹽醃製魚鮮儲備起來，倒也不失為良策，既能應對災荒，又能讓莊戶改善夥食。”
    身形壯碩的林勇管事向前跨出一步，神色鄭重，雙手抱拳，聲若洪鍾般朗聲道：“家主放心！我林勇承蒙林家多年厚待，這條命都是林家給的。今日知曉這等機密，自當將其爛在肚子裏，絕不會向外透露半分！若有違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言罷，他目光炯炯，掃視著周遭的管事們，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諸位也都在林家多年，深受家族恩澤，想必沒人會做那泄密之事吧？”
    這時，一直靜靜站在角落裏的林昭管事輕咳一聲，他狠狠瞪了林勇一眼，而後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眾人，神色嚴肅，緩緩開口：“林勇兄弟，你身為林家護衛隊的負責人，肩負著守護家族安危的重任，這份忠誠我們都看在眼裏。可你這番話，實在欠妥，叫人心裏不痛快。咱們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在林家兢兢業業，為家族事務殫精竭慮？多年來忠心耿耿，又豈會做出這等背主泄密的不齒之事！”
    “沒錯，我等對林家從未有過二心，這般無端質疑，實在不妥，我們可都是林家人！”
    “林昭所言極是，論資曆，我在林家可比你還久遠，論忠心，可不比你少半分，我們怎麽可能做出泄密之事。”
    “就是！我等雖說年紀輕，但也都是為林家盡心盡力，你這般質疑，實在讓人寒心。”
    一時間，正堂內的管事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宣泄著內心的不滿，氣氛陡然間變得喧鬧了起來。一直坐在一旁靜靜觀察的林壽，猛地站起身，雙手用力一拍案桌，“啪” 的一聲巨響瞬間回蕩在整個正堂。
    他臉色漲紅，怒目圓睜，扯著嗓子吼道：“都吵吵啥？這是林家正堂，你們當成是坊市了？平日裏的規矩都忘幹淨了？家主還在這裏呢！”
    這聲怒吼，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嘈雜混亂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整個正堂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都低下頭，不敢直視林壽的目光，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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