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天色不知何時愈發陰暗，黑壓壓的墨色雲層如洶湧的潮水，鋪滿了整個上洛郡的上空。
    刹那間，一道慘白的閃電如利刃般劃過，將濃稠的黑暗瞬間劈開，照亮了李家庭院中被狂風暴雨肆虐的花草。
    閣樓書房中，李錦行渾身猛地一顫，雙腿發軟，連跪都跪不穩，直接癱坐在地。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煞白的臉頰滾落，也分不清究竟是被這驚雷暴雨嚇得，還是因內心的恐懼與慌亂。他整個人如篩糠般劇烈顫抖，嘴唇哆哆嗦嗦，連求饒哭嚎的聲音都不敢再發出來。
    李元容神色冷峻，對李錦行的驚恐模樣絲毫不為所動。她的聲音冰冷刺骨：“別以為就你們精明，這套把戲連我都糊弄不了。你們盤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旦其他世家大族得知此事，李家該如何在這上洛郡立足？如今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你們擔得起這後果？”
    李錦行眼神空洞，衣袍前襟已被冷汗浸濕，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磕磕巴巴辯解道：“這、這事怎麽會被人知曉？李使君同為李家人，斷不敢背叛家族。再說，不過是些許錢糧，其他世家大族或許不會大動幹戈，抓住不放……”
    話還未說完，便被李元容厲聲打斷：“哼，你們實在是糊塗透頂！李文昊身為主家嫡係，被派往上洛任職，這是我和主家叔父反複權衡後的決策。人心皆有私欲，你竟天真地以為，這般安排能瞞天過海，不被察覺？”
    李元容柳眉倒豎，眼中閃過一絲慍怒：“雖說世家大族不缺那點錢糧，可一旦讓他們得知，此事是我李家與刺史府暗中合謀操縱，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倘若今日角色互換，是我李家被其他勢力這般蒙騙，我李家便是再好相與，也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她長袖一甩，語氣愈發冰冷：“屆時引發世家大族的排擠打壓，導致李家被孤立刁難，你覺得李文昊會出麵轉圜相救？”
    李錦行一時語塞，額頭上冷汗簌簌滾落。他心裏反複盤算，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昨日，身負探查重任的他前往刺史府，與李文昊商議要事。起初，一切進展還算順利，雙方寒暄交談也算融洽。可就在臨行之際，李文昊拿出書信，囑托他務必帶回李家。
    李錦行不敢耽擱，便將書信呈給家主李修文。李修文看完書信後，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也便有了謀劃，當即給李文昊回了書信。
    一切事宜皆是由李錦行經手，所以他體會甚深。今日刺史府將召集城中世家大族、富商大賈共聚，商討為城南軍營募集錢糧之事。李家會率先以全力支援之態，鼓動所有人募集。事後，刺史府將退回李家所捐之數。募得錢糧，一分為三：城南軍營、刺史府與李家各得其一。
    李錦行僵立當場，冷汗順著脖頸滑落。他實在想不通，如此機密的謀劃，竟被小娘子李元容一眼勘破。心中疑雲翻湧：是家主酒後失言，還是刺史府那邊出了叛徒？他在心底反複思量，自己絕無泄密可能，畢竟事關身家性命。念及此處，他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在這悶熱的室內，後背竟泛起一陣寒意。
    “夠了！一大清早便在書房喧鬧，成何體統？” 一聲暴喝從門口傳來。李元容仿若早有預料，神色平靜地轉身，儀態優雅地坐回雕花座椅上。
    李錦行聞言，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長舒一口氣。他連忙抬眸望向門口，隻見家主李修文身著素色常服，發絲淩亂地披散著，臉上帶著幾分倉促與狼狽，平日的威嚴此刻被陰霾取代。
    李修文大步踏入書房，目光如炬，先是狠狠瞪了李錦行一眼，隨後，這才看向李元容，語氣中帶著一絲慍怒：“元容，一大清早的，究竟發生了何事，讓你們這般吵鬧？也不怕被家中奴仆聽了去，搬弄是非？”
    李元容目光清冷如霜，毫無懼色地迎上李修文審視的目光，唇角浮起一抹嘲諷的冷笑：“父親大人，您從正屋一路走來，竟沒察覺後宅格外安靜？天剛破曉，我便將所有奴仆都打發到前宅去了，眼下這後宅，就隻有咱們三人。”
    她頓了頓，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敞開的書房門，語調波瀾不驚，卻字字如針：“方才，我特意敞開書房門，父親大人一路走來，想必把我和李錦行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了。若不是我早早在刺史府安插眼線，及時獲取消息，李家怕是已經被這自欺欺人的謀劃，推到了絕境。”
    言罷，李元容猛地轉頭，對著癱軟在地麵、麵如土色的李錦行，厲聲叱責：“哼！如今，你還覺得這謀劃堪稱天衣無縫？要清楚，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次若不是我提前布局、早有防備，李家已然深陷這場彌天大禍，麵臨家破人亡的絕境！到那時，你又如何擔得起這後果？”
    李元容這番連珠炮似的斥責，表麵上是針對李錦行，可她話音落下的同時，眼神有意無意掃向李修文。話中深意，又何嚐不是在指責李修文的莽撞與短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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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修文心頭一震，瞳孔下意識地急劇收縮。不過，他很快穩住心神，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踱步近前坐下，緩緩開口：“元容，僅憑這隻言片語，就這般興師動眾，未免有些草率。” 借此瞬間，悄然掩蓋住眼底的慌亂。
    “噢？” 李元容柳眉微挑，眼中浮起一層寒霜，冷冷一笑，“照父親大人這個意思，這漏洞百出的謀劃，還要繼續執行下去？”
    “既然你認定這計劃漏洞百出，難以施行，那就暫且作罷。” 李修文目光閃躲，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尷尬，旋即輕咳兩聲，抬手揉著發漲的太陽穴，喟然長歎：“昨夜這雨下得又急又大，電閃雷鳴的，吵得老夫一整晚都沒合眼，實在是心力交瘁。今日刺史府召集議事，就由你代表李家出席，全權做主。老夫先回屋裏再歇息一會，你們莫要再喧鬧了。”
    李元容見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思緒，望著李修文略顯倉促狼狽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轉角處，她轉身看向仍癱坐在地的李錦行：“還愣著做什麽？起來！此次前往刺史府，你隨我一同去。路上，把計劃的每個細節，包括和刺史府往來的所有情況，一五一十地說清楚。要是敢有半分隱瞞.......” 她微微眯起雙眼，周身散發著凜冽寒意，“你該知道後果。”
    李錦行渾身一顫，忙不迭從地上爬起，額頭上冷汗混著灰塵，順著臉頰滑落：“一定一定，全聽小娘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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