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古寺簷角的銅鈴在凜冽的冷風中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細碎的聲響。青石板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露水，晨光透過稀疏的樹影，在斑駁的朱漆廊柱上灑下一片片細碎的光點。遠處，傳來僧人敲擊木魚的有節奏聲響，與廚舍中飄來的素齋香氣相互交融，在這靜謐的院落裏緩緩氤氳開來。
    劉長宏麵帶微笑，輕輕搖了搖頭，神色自若，不緊不慢地說道：“以兄長這般謀略，怎會猜不到我是如何尋來的？不過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說著，他抬手輕輕撣了撣衣擺，眼中笑意愈發濃鬱，不禁也輕笑出聲。
    李靖眸光微微一凝，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劉長宏：“如此說來，那林家酒莊竟是你的勢力？世諤兄長如今也與你合謀一處？” 他稍作停頓，語氣陡然變得銳利起來，“若我沒猜錯，你一路引導我來江陵，打的是想讓我與你一同歸順梁國蕭銑的主意？”
    劉長宏依舊搖了搖頭，嘴角始終噙著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兄長，你這次可就猜錯了。林家酒莊的確與我們有所關聯，世諤兄長也正與我共同謀劃出路，不過……”
    他故意拉長了尾音，目光似笑非笑地迎著李靖那犀利的眼神，“我們從沒想過要拉你投靠蕭銑。”
    李靖聽聞此言，濃眉微微一蹙，眼中的疑惑愈發濃重，下意識地向前邁出半步：“既不是為了蕭銑，那你費盡周折引我到這裏，究竟所為何事？”
    他緊緊盯著劉長宏的眼睛，試圖從對方的神情中捕捉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以你的性子，絕不會做無的放矢的事情。”
    “兄長，蕭銑不過是被我等軟禁的階下囚罷了。” 劉長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抬手慢悠悠地輕撫著袖間的褶皺，看似漫不經心地補充道，“至於江陵……” 他停頓片刻，目光直直地望向李靖，語氣無比篤定，“落入我們手中，已然不是一日兩日之事。”
    李靖的眉峰驟然高高挑起，眼中滿是意外之色，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劉長宏，喃喃自語道：“江陵城防固若金湯，你們…… 究竟何時做到的？難怪一路上如此順遂，原來整座城早就成了你們的囊中之物？”
    “兄長，” 劉長宏抬手輕輕理了理被晨風吹亂的鬢發，神情鄭重地說道：“如今天下分崩離析，各方勢力都在虎視眈眈。我們苦心經營，也不過是想在這亂世之中謀得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若能得到兄長相助，何愁不能在這烽火連天的歲月裏闖出一番真正的功業？”
    李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劉長宏的臉上來回審視，仿佛要將他看穿，最終重重地歎了口氣，伸手有力地按住他的肩膀：“罷了，我如今也是落魄之身，既然你們謀劃已久，我便與你們並肩闖蕩一番又何妨？”
    李靖話音剛落，劉長宏眼中頓時閃爍起欣喜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好！有兄長相助，大事必定可成！等回到江陵城，我與世諤兄長定要大擺接風宴，為你引薦城中諸位得力幹將……”
    “說起兄長，此前實在是多虧了兄長的援救，否則我與親衛恐怕都要折在歸州城裏了。” 話鋒一轉，李靖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起來，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緊接著開口疑惑道：“既然兄長就在江陵城中，為何沒有與你一同前來？莫非是受了傷，行動有所不便？”
    劉長宏仰頭放聲大笑，笑聲爽朗如洪鍾，瀟灑地用力一甩衣袖：“哈哈！兄長怎會受傷！他帶著親衛去接武軒了！說來也真是巧合，你們同在昨日抵達江陵地界，隻不過武軒他們在東南方位的麥城休整，而兄長你卻在紀南城落腳。”
    話音未落，李靖的神色驟然變得柔和起來，眼底泛起驚喜的光亮，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他低聲喃喃自語，語氣中滿是關切與牽掛：“許久沒見到武軒了，也不知這孩子長高了多少，是不是還和小時候一樣壯實。”
    劉長宏微笑著搖搖頭，抬眸望向麥城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疼惜：“說起來，我也有大半年沒見到武軒了，此番他與家主押運軍械輜重而來，著實辛苦。聽聞此次路上遇到了攔路的匪寇，他帶著二十來個人設下埋伏，堵截困殺來敵，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李靖的眉頭瞬間緊緊蹙成了深壑，眼尾的青筋微微跳動，猛地一把扣住劉長宏的肩膀，厲聲道：“武軒才多大的孩子！你竟然讓他去和那些流寇廝殺？那些亡命之徒刀劍可不長眼，萬一有個閃失，”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聲音因為壓抑著的怒火而微微顫抖，“你身為父親，難道當真一點都不心疼？！”
    “兄長，要說不心疼那自然是假的。武軒自幼就癡迷於拳腳功夫，我和婉娘一直擔心他年少氣盛，過早地沾染殺性，所以硬是把教他功夫的時間延後到兩三年前。”
    劉長宏重重地歎了口氣，臉上滿是無奈之色，繼續說道：“誰能想到，這孩子一學會功夫，就整日纏著府裏的護衛切磋，如今我又離家已久，在家裏就連婉娘都被他鬧得沒了辦法。實在拗不過他，才想著讓他跟著押運隊伍出門曆練曆練，一來能增長見識，見見世麵，二來也能磨磨他那股子莽撞的性子。”
    李靖聞言，怒容稍稍緩和了一些，但眉頭依舊緊緊蹙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曆練也不該拿性命去冒險啊！那些流寇哪裏是普通切磋能對付的對手？”
    院外初升的朝陽灑下光輝，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當年我在戰場上見過太多年輕的生命夭折，你…… 怎麽能如此大意。”
    頓了頓，他又轉身緊緊盯著劉長宏，目光裏多了幾分凝重，“等武軒來了，你得多讓他學習兵法，拳腳刀兵再厲害，也敵不過謀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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