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武力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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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樓內的正殿大堂裏,幾盞油燈在梁上搖曳,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四周,卻在角落裏投下大片陰影。
    案幾上攤著半幅城防圖,硯台裏的墨汁結了層薄冰,仿佛凝固了時間。大堂的牆壁上掛著幾幅陳舊的戰旗,在寒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苑君璋率先走入堂內,回身落於首座,抬手示意眾人:“坐吧。”
    他目光掃過林元正與劉長宏,開門見山,沉聲道:“方才尉遲將軍說二位有破敵之策,不妨說說看,唐軍眼下兵力有多少,我等該如何應對為善?”
    楊伏念取過火箸撥了撥炭盆,火星劈啪濺起,映得他眼底明暗不定:“若真是有良策,能解介休之圍,我等自當必有厚賞,隻是……”
    他話鋒一轉,看向二人,“柏壁敗得那般急,二位又是如何在亂軍裏尋到主上的?”
    林元正心中微微一凜,這試探來得如此直接,分明是在考究他們說辭的破綻,而此前倉促間定下的這套說辭,竟沒細細琢磨過這些關節。這猝不及防的被這麽一追問,倒讓他心裏泛起幾分慌亂。
    而劉長宏卻是神色自若,仿佛沒聽出話裏的機鋒。他大馬金刀地坐著,一手隨意搭在膝頭,另一隻手屈起手指,輕輕敲著身前的案幾,節奏不疾不徐。
    “楊仆射問得是。”他開口時聲音不高,卻帶著幾分篤定,“說來也是巧,我等本是晉地人家,此番帶著幾個獵戶進山狩獵,途中聽見廝殺聲正往南退,恰好撞見主上的人被唐軍遊騎追得緊,便順手引了段路罷了。”
    劉長宏語氣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倒像是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尋常事。他指尖仍在案幾上輕輕點著,節奏平穩得看不出半分波瀾,眼神卻不動聲色地掃過大堂內的陳設。
    苑君璋眉頭皺得更緊,顯然在掂量這話的真假。楊伏念撚須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劉長宏身上,忽然問道:“既是進山狩獵,這寒冬臘月的,不知獵殺的是何種走獸?”
    這話問得極細,寒冬獵物本就稀少,若答不上來,先前的說辭便成了破綻。
    劉長宏卻似早有準備,指尖在案幾上停了停,笑道:“原是想碰碰運氣,打幾隻野鹿或熊羆,偏巧今日雪大,連野兔都少見。折騰了兩日,隻得了兩隻野雉,路上早給主上的親衛分著吃了。”
    他說得隨意,倒像是尋常獵戶的懊惱。苑君璋緊繃的神色略有稍緩,卻沒再追問,隻是看向尉遲恭,眼神裏的疑色仍未散去。
    “二位若是不信,且聽我細說那日狩獵的情形……”
    劉長宏邊說邊近前,身子略微前傾,聲音壓得低了些,目光卻在二人臉上飛快掃過,“那山雞藏在石縫裏,我等費了老大勁才驚出來,箭矢剛射出去,就聽見唐軍的馬蹄聲……”
    他刻意放緩語速,將狩獵的細節說得活靈活現,連如何拉弓、山雞如何撲騰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苑君璋的眉頭漸漸舒展,楊伏念撚須的動作也慢了下來,顯然都被這細致的敘述吸引,注意力全落在了他口中的狩獵場景裏。
    劉長宏看似不經意地抬手攏了攏衣襟,手腕微動的瞬間,藏在袖中的連弩“咻”地射出一支短箭,直取堂側一名親衛的咽喉!
    那親衛正凝神聽著眾人對話,冷不防一道寒光襲來,連呼救都來不及,便捂著脖頸軟倒在地,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湧出。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苑君璋猛地拍案而起,腰間長刀“嗆啷”出鞘:“有詐!”
    劉長宏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褪去,手腕再動,又是兩支短箭破空而出,解決了另兩名親衛。
    林元正與尉遲恭幾乎同時拔刀,前者護在劉長宏身側,後者已堵住了堂門,刀鋒映著燈火,殺氣驟然彌漫開來。
    “尉遲恭!你竟敢背叛主上?”苑君璋怒吼聲中,眼角餘光瞥見尉遲恭拔刀的瞬間,終於明白過來,這場看似平順的入城,從一開始就是場詐降行刺的局。
    楊伏念雖無刀兵,卻猛地掀翻案幾,借著木桌掩護後退半步,目光在倒地的親衛與劉長宏袖間閃爍的弩箭上一掃,沉聲道:“果然有詭!你們是李世民的人?”
    劉長宏也不辯解,順勢拔出腰間長刀笑道:“楊仆射好眼力,隻是眼下,怕是由不得你們多說了。”
    言罷,他已欺身而上,刀鋒帶著破空的銳響直逼苑君璋麵門。堂內的親衛此刻皆已被解決,橫陳倒在地上,唯剩下苑君璋身上佩著兵刃,成了唯一的阻礙。
    苑君璋早有防備,手腕翻轉間長刀斜挑,“當”的一聲格開長刀,火星在二人之間迸濺。他怒喝一聲:“區區刺客也敢放肆!”長刀如靈蛇出洞,直刺劉長宏心口,招式狠戾,顯然是動了真怒。
    劉長宏不閃不避,腳下踏出半步,長刀順勢下壓,借著對方的力道旋身側轉,刀鋒擦著苑君璋的肋下滑過,帶起一陣寒風。兩人瞬間交手數合,刀鋒在火光中交織,將周圍的案幾撞得東倒西歪。
    劉長宏刀法淩厲,招招直取要害,刀風裹挾著寒氣,逼得苑君璋步步後退。他身形輾轉騰挪,看似粗獷的動作裏藏著精妙的變招。
    苑君璋雖也是沙場悍將,怎奈劉長宏武藝更勝一籌,不過十數合便已手忙腳亂。
    他咬緊牙關橫刀格擋,卻聽“錚”的一聲脆響,長刀竟被對方刀鋒生生斬斷!斷刃“當啷”落地,苑君璋握著半截刀柄,一時愣在原地。
    不等他反應過來,劉長宏已欺至近前,手腕一翻,長刀穩穩架在了他的脖頸上,冰冷的刀鋒貼著肌膚,寒氣直透骨髓。“苑將軍,勝負已分。”
    苑君璋心中一陣劇痛,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敗在這看似普通的獵戶手中,心中滿是不甘與悔恨,可此刻冰冷的刀鋒貼在頸間,讓他不得不認清現實。
    劉長宏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降,還是不降?”
    苑君璋臉色煞白,望著地上的斷刃,又看了看架在頸間的長刀,最終頹然垂首,緊握刀柄的手緩緩鬆開,任其掉落在地……
    而一旁的楊伏念眼見大局已去,也緩緩放下了原本按在案幾上的手,臉上沒了先前的審視與銳利,隻剩幾分蒼白的平靜。
    他望著被長刀架住脖頸的苑君璋,又看了看地上親衛的屍身,終是長歎一聲:“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說罷,他整了整衣襟,對著劉長宏與林元正拱了拱手,“還請向秦王多加求情,善待城中軍民,莫要再動幹戈。”
    尉遲恭神色凝重,在旁沉聲道:“隻要降者不反,一概既往不咎,可保其家眷性命無虞!”
    他望著被長刀製住的苑君璋,再想起方才劉長宏那極快的刀法,心中忽覺一凜,自己與苑君璋武藝本在伯仲之間,方才若換作是他與劉長宏交手,恐怕也撐不過二十合。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先前在戰場上,劉長宏分明是對他手下留情了。
    尉遲恭望著劉長宏,心中五味雜陳,既忌憚他高強的武藝,又慶幸自己未曾與之為敵,更多了幾分對其高深莫測手段的敬佩。
    這般念頭閃過,尉遲恭看向劉長宏的目光裏多了幾分複雜,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而楊伏念聞言,沉吟片刻,眼底最後一絲戒備也散了去,垂眸不再言語。大堂內一時靜了下來,隻剩燭火劈啪作響,映著這場無聲落幕的較量。
    林元正心裏也鬆了一口氣,還以為要曆經一番慘烈廝殺才能拿下這介休城,沒成想在劉師這般利落的手段下,竟如此順利便定了大局。
    “尉遲將軍,”劉長宏轉頭看向對方,語氣緩和了些,“還請即刻傳令下去,穩住城防,莫要讓城中生出亂子。我等先去軍營鎮住局麵,以防生變!”
    他說著,長刀仍架在苑君璋頸間,眼神卻掃向楊伏念:“楊仆射既願歸順,便勞煩隨我等走一趟軍營,有你出麵,那些將士們也能安分些。”
    楊伏念神色悲切,卻也頷首應下:“理應如此。”
    苑君璋悶哼一聲,卻也沒再掙紮。劉長宏朝林元正遞了個眼色,押著苑君璋與楊伏念,一行人影在火把光裏往堂外走去,腳步聲踏在木板上,比來時沉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