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壁古堡外，王魁帶著他那群親兵齊刷刷跪了一地，個個抖如篩糠，那副怯弱模樣倒讓林元正有些意外。
    他低頭瞥了一眼王魁雙手捧著的令牌，這東西不過是從劉武周身上搜刮而來的，原以為不過是塊普通信物，能讓他們順利進入古堡內罷了，竟有這般威懾力，倒是沒料到。
    “都起來吧。” 不必刀兵相向，林元正也鬆了一口氣，揚聲道，“我們隻是奉命過來運些輜重，不必如此。”
    王魁卻不敢起身，依舊伏在地上，聲音發顫：“貴人有所不知…… 這狼頭令牌，是大王親禦賜之物，見令牌如見大王本人。屬下方才眼瞎，衝撞了貴人，罪該萬死！”
    劉武軒在旁嗤笑，戲謔道：“現在知道怕了？方才那股橫勁呢？”
    王魁膽戰心驚，連連磕頭道：“是屬下該死！是屬下有眼無珠！還請貴人高抬貴手，饒過屬下這一回！”
    林元正擺了擺手，語氣平淡：“起來領路吧。安排些幹淨營房，再備些熱食，其他的不必多事。”
    “是是是！屬下這就辦！” 王魁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起身，又忙不迭地招呼親兵們引路，腰杆彎得像根弓，再沒了方才半分囂張氣焰。
    林元正望著他那副模樣，與劉武軒交換了個眼神，看來這劉武周在部下間積威甚重，如此一來，此行倒要簡單許多。
    張壁古堡的中門緩緩敞開，厚重的木門在鉸鏈上發出 “吱呀” 的聲響。王魁躬著身子，一路小跑地守在門側，陪著笑臉道：“貴人請進，這古堡內的營房都是現成的，方才已讓人燒了火盆暖著，熱食也在灶上備著，酒肉皆有……”
    林元正微微頷首，策馬率先踏入城門。身後的輕騎與馬車緊隨其後，青石板路被馬蹄踏得 “篤篤” 作響，在幽深的巷道裏撞出層層回音，久久不散。
    待眾人安頓妥當，林元正與劉武軒便點了三五名親衛，由王魁在前頭引路，慢悠悠地參觀起這座藏在山坳裏的張壁古堡。
    堡內比外頭瞧著更顯精巧，巷道兩側是依山而建的夯土房，牆麵低矮，越往古堡深處走，越覺這處堡壘的精妙。
    沿街的房屋看著低矮，走近了才知夯土牆基往地下紮得極深，露出地麵的不過是青磚黛瓦的 “上半身”，這也正是張壁古堡特有的 “半地穴式” 建築，既避風沙又利隱蔽。
    行至中心的空場，地麵是被馬蹄踩硬的黃土地，東側立著兩根歪斜的木柱，柱身纏著舊藤。
    王魁在前麵引路，用腳踢了踢場邊一塊帶凹槽的石板：“貴人您看這個，搬開就是地道口。這地道深的地方能有二十多丈，分上中下三層，上頭走兵、中間藏糧、底下能過馬，總長怕有十多裏，往南能鑽到綿山裏頭。”
    他引著眾人轉到北側一間矮屋牆角，伸手摳動一塊刻著模糊佛印的石磚，“哢噠” 一聲，牆麵滑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的暗門。
    門後石階陡峭，火把光映著夯土壁，能瞧見壁上鑿出的小龕，裏頭擺著幾尊磨損嚴重的石佛，還是前朝的樣式，帶著幾分犍陀羅的影子。搖曳的火光下，石佛的麵容顯得愈發詭異，仿佛在窺視著闖入者的一舉一動，讓人心底不自覺地泛起一絲寒意。
    “像這樣的暗門，堡裏到處都是，有的藏在佛堂夾壁，有的就在營房炕洞下頭。早年修這堡子的主兒是真有手段，地麵上看著就是尋常村落，底下卻藏著兵道、水井、糧倉，便是被圍個把月也餓不著。”
    劉武軒瞥了眼不遠處的土台，像是個簡陋的戲台，卻沒什麽雕飾，又瞧了瞧西側的小佛堂，隨口道：“這地方倒也清靜，沒見什麽花哨的廟觀。”
    “貴人說笑了。” 王魁嘿嘿一笑，“眼下兵荒馬亂的，能有間佛堂供著老佛就不錯了。咱們這堡子裏，還是老樣子。就這地道，我們也隻敢走常走的幾段，深了就容易迷路，裏頭岔路比亂麻還多，去年有個弟兄起夜走了岔道，迷了路，三天後才從另一頭爬出來，差點沒餓死過去。”
    林元正靜靜聽著，目光掠過周遭，磚石壘砌的牆垣帶著歲月磨出的鈍感，幽深的小巷彎彎曲曲，層疊的屋舍，兩側屋簷幾乎要碰在一處，將天光擠成狹長的一線。
    而那些看似尋常的牆角、石階，稍不留神便會撞見隱蔽的暗道入口，石板上的凹槽處在陰影裏若隱若現，透著股生人勿近的警惕。
    “倒是座步步藏機的去處。” 他低聲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難怪爾等能在此地立住腳。”
    王魁在旁連忙點頭：“可不是嘛！就這巷子，外來人走三回能迷路兩回，再配上那些暗道，便是千軍萬馬也能藏得嚴嚴實實。”
    劉武軒已走到一處看似普通的民宅門口，伸手推了推虛掩的木門，門後竟不是尋常堂屋，而是一道向下的石階，黑黢黢的望不見底。“連住家都連著地道？”
    王魁解釋道，“便是現在太平些了，這些入口也沒封死，保不齊哪天就用得上。”
    林元正收回目光，望向巷子深處漸濃的幽深靜謐。風從巷道盡頭鑽進來，帶著地下潮濕的氣息，這座古堡像一頭醒著的老獸，用磚石與暗道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秘密都鎖在了內裏。
    林元正將王魁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暗自思忖，看來這藏庫必定藏有重要之物，王魁如此緊張，倒更堅定了他一探究竟的決心。
    “這堡裏的藏庫在什麽地方？帶我們去看看。” 林元正語氣平淡，心裏卻沒忘此行的目的，他早聽說張壁古堡囤積著不少物資，正琢磨著從這裏運些合用的東西回去。
    王魁聽見這話，渾身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大半。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連聲音都帶著顫：“藏、藏庫？那地方…… 那地方雜亂得很，貴人要去看它做什麽？”
    話雖這麽說，他卻不敢抬頭看林元正的眼睛，隻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方才被令牌壓下去的懼意又翻了上來，以那令牌的威懾，莫說要去看那藏庫，便是將其全搬空，他都不敢有怨言，隻是心中卻是極為不舍。
    劉武軒往前踏了半步，佩劍的鞘口擦過石階，發出 “噌” 的輕響。“哼，你這老滑頭，一開始怎麽不說清楚？莫不是想藏著掖著些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若這藏庫有半點差池，有你好看的！”
    王魁嚇得猛地一哆嗦，忙不迭地改口：“在、在這邊！屬下這就帶路！藏庫就在西頭院落的窯洞裏，鎖是尋常鐵鎖，好開得很！”
    他佝僂著腰在前頭引路，腳步慌得有些踉蹌，心裏直打鼓，這藏庫裏可存著堡裏所有的糧草和軍械，這些人突然要去看，難不成是想打這些東西的主意？可瞧著對方的架勢，自己哪裏敢攔，隻能硬著頭皮領路，隻盼著他們能給他們留些糧草好過冬。
    王魁引著眾人穿過兩條窄巷，盡頭是一處被夯土牆圍起來的院落，兩扇鐵皮包著的木門上掛著把鏽跡斑斑的大鎖。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卒見王魁領人來，剛想問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慌忙低下頭去。
    “貴人您瞧，就是這兒了。” 王魁搓著手，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手指抖得半天沒對上鎖孔，“這藏庫是早年的窯洞改的，冬暖夏涼，存糧草最合適……”
    劉武軒不耐煩地伸手奪過鑰匙，“哢噠” 一聲擰開鐵鎖，推開木門時揚起一陣塵土。院內看著倒不算小，卻隻零散堆著不少柴火，牆角那堆蒙著布的物件，掀開一角瞧，隱約能看出是些破爛的甲胄和兵器，鏽跡都快把輪廓糊住了。
    “糧草輜重呢？” 劉武軒眉毛一挑，眼神裏滿是質疑，“這便是你說的藏庫？”
    王魁臉上的汗瞬間下來了，慌忙擺手：“不、不是的貴人！這隻是外庫，放些不值錢的破爛！真、真的藏庫在裏頭！”
    他一邊說一邊往院子深處指，那裏果然還有道不起眼的小門，門楣上爬滿了藤蔓，不細看幾乎瞧不出來。
    “早說清楚。” 劉武軒冷哼一聲，抬腳踹開那扇小門。門後又是一串石階，通向地下，一股潮濕的氣息混著穀物的香味撲麵而來。
    王魁這才鬆了口氣，佝僂著腰跟在後頭解釋：“底下才是正經藏庫，怕受潮，特意修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