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風雪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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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風雪仿若發了瘋般肆虐,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而介休城牆之上早已沒了平日的規整。
士兵們瑟縮在寒風中,握著兵器的手止不住微微發顫,低聲議論裏全是不安,那人心惶惶的景象,看得人心裏沉甸甸的發沉。
“這可如何是好!都已經三日了,軍營那邊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城裏署衙更是大門緊閉,連個出來答話的都沒有!”
有一人率先開了口,話音剛落,城牆上瞬間炸開了鍋,亂糟糟的聲音攪在一起,原本壓抑的氛圍被瞬間打破,喧雜的議論聲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漸漸蓋過了呼嘯的風聲。
“誰說不是呢!再這麽耗下去,別說守不守得住城了,咱們這月的糧餉,到時候該找誰要去?”
“依我看,不如咱們幹脆把署衙占了!反正沒人管咱們,倒不如自己作主,總好過在這兒幹等著餓死、凍死!”
“可……可這要是算謀逆,咱們一家子都得受牽連!”
“都這時候了還顧得上這些?要麽在這兒等死,要麽拚一把,占了署衙,奪了糧倉,你選哪個………”
城牆避風的角落裏,許老卒蹲在地上,滿是老繭的手反複摩挲著前幾日剛發的長刀,眼神放空,怔怔地出神,臉上刻滿了歲月與憂慮交織的痕跡。
被人稱作曹書生的兵卒,緊挨著許老卒蹲下,耳邊守城兵卒們的喧雜聲此起彼伏,他臉上滿是惶恐不安,嘴唇微微顫抖,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迷茫與恐懼。
前幾日他還在酒後感慨,銀甲軍待人寬厚,發足了糧餉,日子總算有了盼頭,沒成想這才兩日,便傳出銀甲軍悄無聲息撤走的消息。
如今偌大的介休城裏,隻剩他們這百來號守城兵卒,還有一整城蒙在鼓裏、不知危險將至的百姓。
“許老哥,你說我們該如何是好?那銀甲軍為何悄然撤走,他們是否還會再回城?”
“曹書生,”許老卒終於從刀身上挪開眼,滿是老繭的手在膝蓋上用力蹭了蹭,仿佛想借此驅散心中的不安,聲音啞得像磨過砂石,“銀甲軍為啥走?咱守城的小卒哪能摸透那些人的心思?但要我說,他們要是打算回來,早派個人捎句話了,哪會讓咱在這兒幹等,連口熱飯都快混不上?”
他往城樓下瞥了眼,風雪裏那幾縷隱約可見的百姓家炊煙,仿佛隨時都會被吹散,語氣愈發沉了沉:“咋辦?還能咋辦?先把這城牆盯緊了,別讓底下百姓看出啥門道。真到了撐不住的時候,咱手裏有刀,總不能讓亂子先從城裏起來。至於別的,聽天由命唄。”
“依你的意思,咱們真要衝進城裏把署衙占了,再把那糧倉給奪了?”曹書生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滿心的慌張,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擺,幾乎要把布料絞出個洞來,“可……可這要是真做了,咱能守得住這介休………”
話音未落,許老卒忽然豎起耳朵,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如紙,他竟隱約聽見城外風雪裏,傳來了馬蹄踏雪的悶響,還夾著盔甲碰撞的脆聲!
他猛地一個激靈,粗糙的手如鉗子般一把攥住身旁的長刀,聲音發緊,扯著嗓子大吼道:“都別吵吵!城外有大軍過來!”
話音剛落,城牆上的喧鬧聲驟然一停,原本吵嚷的兵卒們瞬間靜了下來,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
緊接著,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湧到城牆邊,有的扒著城垛,指甲都因用力而泛白,有的踮著腳尖,恨不得把脖子伸得老長,使勁往城外風雪裏眺望,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隻見城外三十裏的曠野上,風雪仿佛被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硬生生劈開。赤紅色的軍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旗麵中央繡著的“秦”字旗,迎著風雪展開。
旗下是密密麻麻的甲胄陣列,騎兵的馬蹄深陷積雪,每一步都濺起半尺高的雪霧,那雪霧在寒風中迅速飄散,甲片碰撞的脆響順著風勢如悶雷般滾向介休城。
步兵隊列如鐵牆般穩步推進,長槍的槍尖在雪光裏泛著森冷的芒,連士兵們整齊的呼吸聲,都透著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還愣著做甚!快帶人去把城門關上!再派個人去城裏署衙跑一趟,把城外大軍壓境的事報上去!”
城牆上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可喊完之後,卻沒一個人動彈,連那喊話的人自己都愣在了原地,臉上寫滿了絕望與無助。
誰都清楚,城外軍營早沒了人影,城裏署衙更是大門緊閉,裏頭到底還有沒有人在,根本沒人說得準。
“那我等還能咋辦?難不成就這麽幹等著,今日真要把這條命送在這介休城上?”有人忍不住帶著哭腔喊了出來,聲音發顫,握著兵器的手劇烈地抖動………
城牆上頓時一片悲戚之色,人人臉上都掛著絕望不甘。許老卒看在眼裏,重重地歎了口氣,粗糙的手撐著城牆邊緣,雙腿像灌了鉛般踉蹌著往前挪了幾步。
他清了清幹澀得發疼的喉嚨,沙啞的聲音努力壓過零星的啜泣,在城牆上響起來:“都別愣著了!想活命的,接下來就聽我說,按我說的做!”
守城的兵卒們聞聲,目光齊刷刷投向許老卒,眼裏滿是疑惑,誰也沒料到,這時候站出來拿主意的,會是平日裏沉默寡言的他。
“先去兩個人!傳令把所有城門都關上,再把城上城下的弟兄全喊過來!都告訴他們,別想著各自逃命,這時候亂跑,反而容易被外頭的大軍盯上,死得更快!”
這話落了地,眾人頓時僵在原地,麵麵相覷。有人撓了撓頭,滿臉的猶豫,有人咬著嘴唇,眼中滿是掙紮,誰都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按許老卒說的去做。
“憑啥聽你的!你能保證按你說的做就能活命?”一個年輕些的兵卒突然站出來,大聲反駁道,“說不定你是想把我們都騙去送死!”
許老卒見眾人猶猶豫豫,又聽了這刺耳的反駁,索性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身旁曹書生的肩膀,他的手還在抖,兵器幾乎要握不住。
他聲音沒提多高,卻透著股壓人的穩:“咋?信不過我?我守這介休城快二十年了,比你們誰都清楚,這時候散了,才是真的死路一條!”
他指了指城外愈發近的軍陣影子,雪風裏已能隱約聽見號角聲:“城門關嚴實了,至少能擋一陣,弟兄們聚在一處,手裏有刀兵,心裏也能有個底。真等大軍到了,是降是打,咱也能湊在一塊兒拿個主意,總好過現在各跑各的,被人逐個收拾!”
說罷,他不再多言,隻轉身看向兩個還愣著的兵卒,眼神沉了沉:“還不去?等著城外的人衝進來砍腦袋?”
那兩個兵卒被許老卒這話一喝,打了個激靈,終於攥緊兵器應了聲,轉身就往城下跑。
剩下的人看著許老卒繃得緊實的側臉,又瞥了眼城外越來越清晰的軍旗,風裏裹著的馬蹄聲都能數清了,終於有人咬了咬牙,往城牆另一側喊:“都別磨蹭了!按許老哥說的來,能活命便行!”
有了第一個開口的,其他人也跟著動了起來。有人跑去幫著搬石頭堵城門縫隙,有人扯著嗓子喊散在各處的同伴,城牆上原本死氣沉沉的氛圍,竟慢慢透出些活氣。
沒等多久,去傳令的兵卒跑了回來,喘著粗氣喊:“許老哥!城門都關死了,吊橋也升了!底下的弟兄……也都在往這兒聚過來!”
而此時城外的大軍,已推進至介休城三十裏外。秦王李世民舍棄了中軍大帳,一身黑色甲胄披在身上,那甲胄在雪光下泛著冰冷的光,仿佛與這寒冬融為一體。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後,馬鞭輕揚,率先朝著城池方向疾馳,身後的親衛騎兵如黑色的洪流緊隨其後,馬蹄踏碎積雪,在曠野上留下一串急促的回響。
寒風卷著雪沫子擊打在甲胄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李世民卻渾然不覺,目光始終鎖著前方介休城的輪廓,那眼神仿佛要穿透重重風雪,洞悉城內的一切。
他勒了勒馬韁,放緩速度,身旁親衛立刻跟上,低聲問道:“殿下,中軍尚未趕至,您先行至此,是否要先派斥候探明城內守軍布防?”
李世民抬手按住腰間佩劍,指尖緩緩劃過劍鞘上的紋路,似在思索著什麽,聲音沉而穩:“介休城乃要地,此前探得有銀甲軍入城駐守,劉武周,宋金剛如今也並無消息,想來城內布防不會鬆懈,斥候不必急著靠近,免得打草驚蛇,先壓到城下,看看他們的反應。”
他壓根不知銀甲軍早已撤離,隻當城內仍有重兵把守,故而語氣裏帶著幾分審慎。話音剛落,遠處城牆上忽然有幾道人影晃動,像是在往這邊眺望。
李世民眯起眼,馬鞭往城頭方向虛指:“你看,城內守軍已有察覺。傳令下去,讓前鋒步騎放慢推進,在城外十裏處列陣,先按兵不動,觀其動靜,再做打算。”
親衛領命轉身,策馬去傳令。雪地裏,身著甲胄的步騎陣列漸漸鋪開,如長蛇盤踞在曠野,雖未發動進攻,那股迫人氣勢,卻已順著風,牢牢裹住了前方的介休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