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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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著城磚的手微微顫抖,指甲縫裏滲進了土灰。想幫,卻偏偏被這道城牆困住;想等,又明知拖延下去隻會更危險。
    拓跋盧之在城外的每一聲號角,都像敲在他心上的鼓點,而他隻能站在這高高的城樓上,看著城外的戰局膠著,聽著己方士兵壓抑的喘息,將所有的焦灼都憋在心裏,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接下來的幾日,戰局非但沒有轉機,反而朝著更糟的方向滑去。
    拓跋盧之試過派小隊騎兵繞後襲擾糧道,卻被敵軍早有防備的遊騎擊退,想組織敢死隊夜襲屋堡,又因對方戰溝裏布滿暗樁、堡頂徹夜舉火而無從下手。
    更致命的是,昨日從後方運來的一批糧草,竟在距營壘十裏處被敵軍設伏劫掠……押運的士兵半數戰死,剩下的拖著箭傷逃回時,糧車早已被燒得隻剩焦黑的木架。
    帳內的油燈忽明忽暗,映著拓跋盧之緊鎖的眉頭。
    案上的糧冊被他翻得卷了邊,上麵的數字一天比一天刺眼,如今剩下的糧草,連支撐全軍三日都難。
    他盯著帳外蕭瑟的風影,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撤軍。”
    將領們聞言雖有不甘,卻無人反駁……這些日子的煎熬早已磨掉了他們的銳氣,誰都清楚,再耗下去不過是坐以待斃。
    拓跋盧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鬱氣,轉身看向帳角沉默的劉成,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兄弟,這仗……打不下去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劃過連日來熬出的紅血絲“咱們得先回秀容。”
    “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根基,再在這裏耗著,別說破陣,恐怕不等敵軍動手,弟兄們就得先因斷糧嘩變。
    “至於楊元木……”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就讓他自求多福吧!”
    “如今這種局麵,他也是負主要責任的,若不是與你爭奪聯軍指揮權,齊萬敵他們早已經被他們咱們消滅了,何至於如此呀?”
    劉成聽完後,深深的歎了口氣,他其實不願意就這樣離開……
    至於拓跋盧之的話,他其實是認同的,楊元木走到今天這種局麵,其實就是咎由自取所致。
    或者說如今的天下局勢,楊元木那是要負主要責任的,若不是他,也許這些叛軍早已平定了。
    他沉默許久,才抬起頭,眼底滿是憂慮“可若不救楊元木,平陽必失。”
    “平陽一破,你的秀容、我的漾泉,就像斷了門牙的嘴,如何能守住?”
    “敵軍順勢推進,咱們兩家的地盤怕是都要被啃得骨頭不剩。”
    拓跋盧之走到帳外,望著天邊沉沉的暮色,風卷著沙礫打在他臉上,帶著刺骨的涼意。
    他沉默了半晌,聲音裏透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若真守不住,大不了退回北蠻老家去。”
    “那裏的草原、山脈,都是咱們拓跋部世代生息的根,就算丟了中原的地盤,總有容身之處。”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劉成身上,語氣帶著幾分懇切“兄弟,你若信得過我,就跟我一起走。”
    “到了北蠻,我會給我父親說明,你是我的兄弟……族中大小事務,你說了算數的分量,隻在我父親和我之下,算是咱們部裏的三號人物。”
    “衣食住行、部眾牛羊,我拓跋盧之能保你一世安穩。”
    帳外的風更緊了,吹得軍旗獵獵作響,像是在催促著最後的決斷。
    劉成此時雙眼死死的看著拓跋盧之,此時拓跋盧之,在等待著他的回答……然而此刻劉成卻久久沒有回答。
    帳內的油燈燃盡了最後一點燈芯,在案上留下一小撮焦黑的灰燼。
    窗外的夜色不知沉了多久,天邊已泛起一絲魚肚白,將帳幔染出淡淡的青灰色。
    劉成緩緩抬起頭,眼眶裏布滿血絲,卻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執拗。
    他望著拓跋盧之,聲音沙啞得像是被風沙磨過,卻字字清晰“拓跋兄,我不走了。”
    拓跋盧之握著橫刀的手猛地一頓,不解地看向他。
    “北蠻雖好,卻不是我的根。”劉成的目光越過帳門,仿佛望向了平陽城的方向,那裏的夯土牆、守城的士兵、甚至楊元木焦灼的臉,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現。
    “這片土地,是大周的疆土。”
    “我劉家是並州豪門世族,世代在這裏生長,家族之人,世代為大周臣子,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骨頭縫裏都刻著‘大周’兩個字。”
    “如今城破在即,我若逃去北蠻,往後九泉之下,如何見列祖列宗?”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因激動而微微起伏,語氣卻愈發堅定“這平陽城是必然失守,楊元木也必然被殺,如此之下,作為大周的臣子,如何能聞風而逃呢?”
    “我要字這裏戰鬥到最後,能殺一個敵是一個。”
    “便是戰死在裏,屍骨也能融進這大周的泥土裏,總好過在異鄉做個無根的飄萍。”
    說完,他看向拓跋盧之,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卻更多的是釋然“拓跋兄,你本就不是大周的臣子,犯不著陪我耗在這裏。”
    “這些日子裏,你為我大周帝國、為我奔波,折損了多少部眾,你做得已經夠多了,仁至義盡。”
    “你要走,便走吧,我不攔你。”
    話音落時,劉成突然撩起衣袍,“咚”地一聲跪在了冰涼的地麵上。
    他挺直脊背,對著拓跋盧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額頭撞在地麵的聲響沉悶而鄭重,仿佛要將這幾日的虧欠、感激與訣別,都磕進這一拜裏。
    “拓跋兄的恩情,劉成沒齒難忘。”
    “今日一別,或許便是永訣,這份情分,我記在心裏了。”
    拓跋盧之見狀大驚,幾步跨過去伸手扶他,掌心觸到劉成肩膀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用力而繃緊的肌肉。
    “兄弟!你這是做什麽!”他又急又氣,聲音都帶上了顫音“你我當年對天盟誓,結為異姓兄弟,生死與共……你行此大禮,是要折煞我嗎?”
    他一把將劉成拽起來,見對方眼眶泛紅,自己喉頭也跟著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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