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群眼在身動輒得咎 權臣弄權狂斂財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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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寇聽聽,何等跌宕起伏,一準是春風大度關了才有所感。” 紀綱接著起哄。
劉觀不知二人在漢府的所為,打的什麽啞謎他也不清楚,甚至後悔自己輕率卷進來, 成了二人推來拽去的碼子。幹脆,倒向一方,便把矛頭對準了紀綱,淫邪地一笑:“都知你老紀的‘神鞭’了得,今日散朝,到太醫院找找陳院判,再討些‘金槍不倒’,管保你攪得周天都寒徹了,依然堅挺如初。隻記得,上朝奏事的時候,別對著上麵一試威風,再弄個‘三吾之挺’就麻煩了!”
又是一陣低沉的笑聲。 這是個人人熟知的本朝典故。 洪武末年,侍郎劉三吾因瑣事得罪了一個太監,小太監便尋機報複。機會來了。這天候朝時,劉侍郎大概是早晨吃鹹了,饑渴難耐,便讓小太監為他弄了一杯水。口是不渴了, 尷尬卻來了,不一會兒,胯下的那個老實而寂寞的家夥竟然想出來放放風,直挺挺舉起來。 正直夏季,單衣單袍,無所掩飾,他隻好略弓著腰,陛見皇帝行大禮起伏時,也不敢直腰, 結果被鴻臚寺糾儀官發現,散朝後在一個偏殿裏罰他,他才拐彎抹角說出實情,笑得糾儀官前仰後合,“三吾之挺”的典故就這樣傳了出來。
一段葷詩葷話,似是加重了夏日裏朝房中因人多而沉悶、嘈雜、汙濁的氣氛,雖是清 晨,也悶熱難耐,不少人踱步到外麵廊下透氣。紀綱直冒虛汗,但心緒不錯,不知不覺竟隨著劉三吾的典故漸入佳境,仿佛身邊的十幾個女人又一襲薄紗、嫋嫋婷婷地來給他道福, 又一水的躺在了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彩床上,等著他掀起春潮。想著,想著,竟有些恍惚,抬腳就想上床,竟絆在了陳瑛的腳上,險些摔了一跤,立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自皇上連下幾道嚴旨,監國的皇太子朱高熾情緒不高,他所主持的早朝更是個例行公事,其實是真的沒什麽事了。軍國大政都報到北京,隻各地的水旱災害、祭祀儀式、雞毛蒜皮的小事做一些處理,還要條條上報,所以,奏事者寥寥,秉政者沉沉,工夫不大就散朝了。
紀綱沒回衙署,策馬折回家裏,滿載貨物的二三十輛牛車正緩緩從後門趕進紀府,一個車把式動作遲緩了些,滿臉橫肉的錦衣衛千戶袁江上去就是一鞭子,打得把式一個趔趄, 險些栽到車輪下。
見紀綱過來,袁江立馬笑著跳下馬來跪道:“稟掌爺,卑職奉旨從各鹽井提調的一萬引鹽已交與沈文度發往寧夏、青海等各邊地,留下一千引今日全部運抵府內。”
“起來說話。” 袁江跟著紀綱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在屋內坐定,立時有兩個俏麗的女子捧著茶盅過來,奉了茶,站在一旁。袁江略瞥了一眼,噎了一樣咽了口唾液:“我撒下近百號人督押著各鹽井就近送鹽到運河旁或城池的大客棧,這個沈文度還真行,人不知鬼不覺,不管多 少,一夜之間全部運走,不留蛛絲馬跡。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寶鈔越來越毛,我全收的銀子,後麵的幾個車都是銀子和他送掌爺的珠寶、錦緞和玉石。”
食鹽和茶葉一樣,都是官家壟斷經營的緊俏品,利潤極大,敢於私販的人絕不是一般 人。洪武時的定製是,商人往指定的邊地入米一石,朝廷便給予一定數量食鹽的獎勵,根據路途遠近補償數量不等,謂之“開中之法”。商人有利可圖,且是大利,甘冒風險也要往邊地送糧或屯田,以換取食鹽經營權。如此一來,朝廷發愁的轉運費、押運費全省了, 邊儲也充裕了,商人再將手中的食鹽銷掉,官商兩便。
紀綱直接從鹽場提鹽,轉手倒給知近的不法商人,破壞了開中之法,中飽了私囊。需知這一大引就是二百多斤,一萬引那是個多大的數目?數量如此巨大,又是第一次弄鹽, 他的心下還真有些不踏實。畢竟是借皇上北巡、南北通訊不便之機假傳的聖旨,一旦敗露, 不但小命沒了,他的紀府、他的萬貫家財、他的那麽多婀娜多姿、仙蕊瓊花的女人也就都成了別人的尤物了。
於是,他呷了一口茶試探著問:“你的一應車輛,前呼後擁,招搖過市,沒人盤問嗎?” 袁江的小眼睛一眨,又偷偷斜睨了一下侍立的侍女,笑道:“掌爺是皇上的心腹大臣,錦衣衛乃天下第一衛,我奉旨下諸方鹽場提調,誰敢說個‘不’字?不管水路、旱路,一律讓路;沿途所經各衛,一律保衛。有皇上的旨意,有掌爺的威儀,有錦衣衛的大旗,誰敢放個屁?除非他活膩了!” 袁江“咕咚、咕咚”灌下兩大口茶,一個侍女過來給他續上,看著那纖細白嫩的小手,他真想把她攬在懷裏,盡情地撫摸,但在紀綱麵前,卻一點不敢造次,他太知道這位主子了,若他發起狠來,會立刻叫你人財兩空就地消失。他知道或經辦的多少案子都如出一轍! 紀綱擢升的最大的功勞就是和都禦史陳瑛聯手,揣摩皇帝意圖,大殺所謂奸臣逆黨, 滅建文朝忠臣數十族、幾萬人之多。不但殺了人,錢財還得榨幹淨了。本來皇帝已下了處 決人犯的旨意,他卻親自來到惡臭、汙穢、令人作嘔的俗稱天牢的錦衣衛大獄探視,把人 犯帶到一個相對幹淨、僻靜的地方,沐浴、更衣、療傷後,備上酒食,相對而坐,有時還 擠出幾滴眼淚:“聖命難違,大人受苦了!案情已漸清晰,不實之詞頗多,被人冤枉實乃 人間一大悲劇。然皇上怒氣之下,誰又敢虎口拔須?再遷延幾日,得機一準為大人陳敘冤 情,同時還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認可,當然,宮裏還要有人說話,幾方一起使勁,才能說動皇上赦你出獄啊!”無奈、同情、關心溢於言表。 人和動物一樣,瀕死的時候,求生的本能勝過一切,隻要有一線生還的希望,哪怕微乎其微,也會不遺餘力,直至筋疲力盡。犯人們知道個中含義,千恩萬謝,左討右借,傾 其家財交由紀綱去打點。於是,金銀玉帛、寶物、寶鈔整車整車運進了紀府,人卻押赴了 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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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詐的戲也不是都由紀綱去演。原來官階高的罪臣,紀綱親自勞慰,官階低的則由屬下莊敬、袁江或李春、龐瑛出馬。其實抄家時沒入官家的已沒有什麽家財,全部家屬卻 一一甄別,女眷中年輕貌美、姿色好的留下,其餘或殺或徙或發往功臣家為奴或發去教坊司為妓。在紀綱的帶動下,指揮同知莊敬、千戶袁江都成了敲詐和色場高手。
袁江心下一抖,移開雙目,再不敢往下想。好在紀綱的心思全在運鹽事件的路途上, 並沒有太注意袁江的表情,好半天才問:“一去數月,沿途上千裏,可有什麽見聞?”紀 綱不放心,知道狗東西們太招搖,拐彎抹角,還是想知道些細節。
“掌爺賜福,我這一趟差事算是開眼了。”袁江抹了抹嘴,眉飛色舞,“兩淮、兩浙、 長蘆、河東、山東、福建六個都轉運鹽使司,雖都是個從三品的衙門,真真是大明第一肥 得流油的衙門,就說這兩淮鹽運使何晚齡,每日指縫裏流出的一點點也能堆起個金山、銀山來。他原不過黃州一個知府,不知走了哪路狗屁運,得了這麽個肥差。皇上管得再嚴, 流金淌銀的衙門,又有何法?鹽運使隻需正襟危坐,公事公辦,每年弄上個幾萬錠寶鈔也不在話下。幾處鹽運司下轄的四川,廣東海北,雲南廉州黑鹽井、楚雄白鹽井、姚安的安寧、五井、大理的察罕腦兒等從五品的幾個鹽課提舉司都不說,隻提舉司下轄的沒有品級的各庫、各鹽倉大使,也一個個滾肚溜圓,腸肥腦滿,看上去要比我這四品的千戶強多了……” “好哇!錦衣衛千戶羨慕鹽運司,本掌爺明日就打發你去當個鹽倉大使。”袁江垂涎別的衙門,紀綱不舒服,沒好氣地甩了一句。他自己貪得無厭,卻最恨屬下得隴望蜀,吃著盤裏的,看著鍋裏的。
“不、不、不!”袁江自知言語有失,立馬刹住話頭,“卑職隻是描述,他們再肥, 也不過掌爺案上的魚肉,想吃幾口吃幾口,啥時想吃啥時吃。陳掌爺的大旗往外一戳,誰個不低眉斂目?那幾個提舉,想見我一麵還、都難。”他差點禿嚕出“還要大箱、小箱的” 的話,那是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題,雖然紀綱不會說什麽,聽了還是不一定舒服。
舉國上下都知道錦衣衛的厲害,都知道二品錦衣衛使紀綱的分量,錦衣衛的人奉旨提 調,誰也不懷疑其真偽,也不敢懷疑,說白了,皇上身邊的人趁機巴結還唯恐不及呢!其 實,這也是紀綱最想知道的態度。他不能直問,袁江的言談話語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了, 紀綱的心裏更有底了,錦衣衛的名號加上皇上的“口諭”很好使,他投出的袁江問路的這 塊石頭真真地起到了問路的作用。
紀綱屬下有四五個最為貼心的心腹,之所以用袁江,就因為這小子做事張揚,好鋪排, 吆三喝五,鑼鼓喧天,一分的排場也讓他擺出九分來,而這趟差就需要這樣的人。天高皇 帝遠,下麵的人就吃這一套,譜越大,就越沒人懷疑,他紀綱的事就越好辦。
“一切順利比什麽都好,”紀綱輕舒了一口氣,“這趟差辦得還算讓爺滿意,功必賞, 過必罰,就‘賜’你五千兩銀子。此外嗎,左一眼,右一眼,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的兩個 侍女了,爺今兒高興,也送了你。男人喜歡女人,天經地義,一會兒叫紀虎安排,一並送過去。”
“謝掌爺恩典!掌爺千歲、千千歲!”袁江方才聽到一個應該由皇上或王爺專用的“賜” 字,心裏一動。跟紀綱幾年,學著揣摩,也早有五分像了,馬上順水推舟,回報了紀綱個 “千歲、千千歲”。紀綱並未表現異常,也沒有什麽謙詞,袁江越發得意,還想順杆說幾句溜須的話,見紀府大管家紀虎寬大的身影在外麵晃著,似是有急事,趕忙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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