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少女青澀情竇初開 傳國玉璽權作誘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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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場是男人們推杯換盞的地方,哥哥阿力台走後,妹妹薩日朗獨自一人坐在屋中,手裏是一隻繡了一半的香囊,癡癡地,繡著繡著就繡不下去了。皇上準他兄妹二人回草原, 她就再也坐不是、站不是了。在南京近十年的光景,她已出落成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鑲在桃花一樣粉潤的麵頰上,讓這張臉更生動、可人,時時都像一朵就要開放的鮮花。她笑的時候,那朵鮮花呼啦一下淌開了,燦爛無比。窈窕的薩日朗配上一身漢家女的裝束,別有一番端莊嫻靜的雅致。二年前,皇上就命人專為兄妹二人備了一所較大的宅院,有男女仆人照應,後來還著人守衛。
    十年前,哥哥阿魯台的勢力還不大,被鬼力赤驅使著騷擾大明的興和,中了守將王喚的埋伏,六七歲的她隻記得炮響和無數的喊殺聲,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待她醒來,渾身疼痛難忍,滿臉、滿身是血的哥哥阿力台緊緊抱著她,他們已做了俘虜。
    有人指認他倆是主將阿魯台的兄妹。這一指認,卻因禍得福,皇上遂把他們從俘虜營裏接出來,單獨關押,還讓禦醫給二人療傷,傷好後才轉往南京一所小院。本雅失裏殺了大明使臣、雙方交戰的時候,兄妹二人便不得邁出院子半步了。那年冬天,又自由了一些, 後來聽說是哥哥向大明致歉,派失捏幹貢馬謝罪,恢複朝貢關係了。
    因為在南京的光景長於在草原的光景,她的語言習俗都完全漢化了,但哥哥阿力台耳濡目染對草原生活的描述和向往,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早種下了家鄉的種子,她無數次地夢見自己騎著一匹沒有一根雜色鬃毛的白馬,披著一塵不染的雪白的長袍,帶著鑲滿珍珠的固始冠,在初升的太陽中走進大草原。不知何時,她的身旁又多了一位幷轡而行的騎紅馬的英俊少年,和她一起走向太陽升起的地方……今天,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她又有著無限的悵惘。在屋裏實在坐不住了,便悄悄約了不當值的趙栓兒出來走走。
    一輪明月慢慢從流雲中鑽出來,水銀般的月光灑滿大地。站在秦淮河畔,望著那緩緩的流水,看著天上一眨一眨的繁星都隨流水去了,心竟空落落的,沒有一點情致。
    趙栓兒大她二三歲,父親在靖難中戰死,他子承父業在皇上身邊的羽林前衛當了一名小旗,管著十來個人,兩年前來阿力台家做護衛,工夫一長,竟和薩日朗產生了深深的情愫。見妹妹一天天大了,哥哥阿力台也不去阻攔,所以,兩人一得空就跑到這河邊來,薩日朗撫弄著輕輕飄動的柳條,看著遠方的燈火,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的心裏矛盾極了。 人情重懷土,飛鳥思故鄉。皇上下旨,她可以回北地和母親、哥哥一家在一起了,那是她期盼已久的。雖然這裏也好,大明也從未像自己部族那樣不分青紅皂白把戰俘一律當 奴隸、當牲畜,相反,卻待以貴族的禮遇,安排得無微不至。盡管如此,她還是有一種說 不出的束縛感,早就夢想著像小鳥一樣飛翔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了。可他呢,他會跟她 一起走嗎?聽哥哥講,回了草原再不像這裏一樣會遠離戰場了,部族間的爭鬥時時刻刻都 在發生,也就是說,死傷的事是隨時都在身邊的。她沉默,沉寂,彷徨,兀立在河邊,很 久,很久,她的目光與月光交流,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一陣清風,柳枝輕拂,攪得她的 心一片茫然,連那潺潺的流水、眼前的景致都變得迷茫、遙遠了。
    “薩日朗,你今天怪怪的,”還是趙栓兒先開了口,“往日像個百靈鳥,唧唧喳喳沒個完,今兒這是怎麽了?”
    “百靈鳥要遠走高飛了,飛到天邊去,看那美麗的日出,看那燦爛的朝霞,你願意陪它一同去看嗎?”薩日朗望著遙遠寂寥的星辰,輕輕歎口氣。
    雖是沒頭沒腦的一通話,但那銀鈴般的聲音卻像輕輕的流水,緩緩漫過趙栓兒的心房, 讓他充滿暖意,充滿向往和浪漫。
    “當然願意啦!”趙栓兒故意拉長聲音,他以為她又想家了,像往日一樣癡言癡語呢, 逗她道,“你這雪白的裙子配上燦爛的朝霞不知要有多美呢 ! 隻是,天邊太遠了,俺隻擔心娘, 記掛皇上。”
    薩日朗好沮喪。一陣沉默,趙栓兒附在她耳畔半開玩笑說,“要不,我就把皇上、把娘丟下悄悄走,朝廷抓住了,為你死也值了;抓不住,就陪你到天邊。”
    “我不要你死。”薩日朗突然捂住了趙栓兒的嘴,趙栓兒緊緊抱住她,好半天,薩日朗才把事情的原委講出來。
    高而瘦削的趙栓兒漸漸怔住了,方才還天真地以為薩日朗想家了,也隻是想,而沒有回的意思。皇上開恩,她真的要走了,要回到兩年前皇上親征過的迤北草原,作為大明小軍官的他,真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大明和韃靼雖然和好了,朝廷還封了阿魯台和寧王,但從薩日朗過去的隻言片語中他可以猜到,薩日朗的哥哥阿魯台,那是個誌向遠大的蒙古人,有著成吉思汗一樣統一蒙古草原的雄心,這樣的人又怎肯久居人下為大明守邊?被打敗了,暫時臣服,一旦羽翼豐滿, 還不知會怎樣呢!那個時候,他和薩日朗——阿魯台的小妹在一起,一漢一蒙,該是多尷尬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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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眾多陣亡將士的遺屬一樣,趙栓兒的家是軍籍,世代為兵。皇上倒還對得起這些父輩們陣亡或老去的,是官的,子輩們低一至二品襲職;是兵的,襲兵,有了軍功還可以擢升。他就是沾了父親的光襲了一個小旗的官職。去年冬天南京大雪,滴水成冰,集市上薪 炭比米菽還貴,母親當時正為做飯和取暖發愁呢,虧皇上想著出征和值守的將士,從皇家薪炭廠為每家撥了一擔柴,那是一代君主的恩德,他趙栓兒就是到了天邊,也不能與皇上為敵啊!
    原來和薩日朗交往,沒想那麽多,不知不覺就走到一起了。隻知她是蒙人,可蒙人留在大明的太多了,皇上身邊的侍衛,大營裏的兵士、軍官,各衛指揮使,還有一些因戰功封爵的,蒙人嫁漢人的也很多。皇上知近的人,凡蒙漢或其他部族和漢人通婚的,他都要著人送一份賀禮呢!可、可她卻是阿魯台的妹妹,不日就要回到草原去,該怎麽辦呢?趙栓兒的心越來越沉,沉到了秦淮河底,和河底的泥水一樣沉、一樣涼了,竟不知所從。
    見趙栓兒久久不說話,薩日朗有些發急,這個時候,蒙族姑娘的潑辣勁就出來了,一通小碎拳打在了趙栓兒身上:“你,你不是願意陪我到天邊嗎,反悔了?就知你兩年來都是虛情假意,把好話填和我。被俘到大明,我以為這輩子再也回不去,可母親、哥哥在那 裏,我的家在那裏,我多想回去看一看!皇上大恩大德,允我兄妹回去,一家人團聚,我能違抗皇命嗎?”
    趙栓兒悶葫蘆一樣承受著薩日朗的小拳頭,敲打敲打似乎更好受。他鬱悶了很久,慢慢挺起胸,似是在無限痛苦的河水中掙紮著露出頭,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才一字一板、堅定地吐出一段話:“真要是陪你到一個無憂無慮、無戰事的‘天邊’,就是至尊至親我都 可以不顧了,可要讓我和你一起回韃靼,那、那就不好說了。現在,你哥哥是皇上敕封的王爺,你就是王爺家的千金小姐,再不是從前的你,而我還是大明的一個士兵,還是從前的趙栓兒。你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是地上的小樹、小草,一天之間,你從地上升到了 天上,而我還在地上,差了十萬八千裏,小草、小樹也隻有仰望星星和月亮的份了,我, 我不能耽擱你王爺家小姐的前程啊!”
    言畢,轉身,要走的架勢。趙栓兒以退為進,想以退堂鼓的方式留住薩日朗,這麽美麗善良的姑娘他怎肯輕易放棄呢。
    “不——”薩日朗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從後麵抱住了趙栓兒。她的一聲喊,驚得水中的魚兒“嗖”地一下潛入了河底。
    趙栓兒到這兒守衛的二年裏,對他們兄妹二人實在太好了。畢竟他們是俘虜的身份,沒少遭了南京城裏那些市井無賴的欺侮。哥哥阿力台墩墩實實,雖有一身的蠻力氣,卻膽小怕事,輕易不敢和別人動手。 永樂初年,皇上特旨將一些陣亡將士的家屬子女安置到南京,趙栓兒和母親從北京的良鄉到了京城,正要購置一些家什,就見幾個小無賴正圍著一個滿口不知說什麽的小女孩 耍笑,旁邊一個大男人被人用棍棒逼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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