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逢萍水賽兒得夫婿 聚蒲台香眾起益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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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孟故裏,運河咽喉,山東堪稱人傑地靈。細說起來,東方朔、李清照、張擇端、辛 棄疾等都是山東名人,一座東嶽泰山又把山東的名氣抬高了不少。及至眼下,山東還出了 史誠祖、貝秉彝兩個模範天下的知縣,又全力支持朝廷整修了大運河,按說這勞績不小。 可偏偏左布政使儲誕的官運好像是到頭了,永樂七年從西安知府到此任職,十幾年的光景, 坐穩了釣魚船,就沒有個挪動的跡象。
儲誕在藩司的任上實在是幹膩了。風災、雨災、雹災,黃河決口,運河枯水,百姓流離,這山東好像就沒個消停的時候,讓他張心的事太多、也太煩了。還有更糟心的,樂安來了個今上的二太子,雖說是被貶來的,削了兩個護衛,可那跋扈勁絕不亞於從前,樂安儼然就是他的天下了。州縣官們一個勁往儲誕的後衙跑,捅寶鈔,塞銀子,千方百計要離開樂安,求他把這份“福氣”還給朝廷。他敢嗎?自己一再想離都離不成,你們,就湊合忍著吧,煩事、瑣事、鬧心事簡直要讓人少活十年哪!
剛剛五十出頭,老態龍鍾一般,晚間,任憑三夫人如何百媚千生,柔腸萬轉,儲誕一 子興致都沒有。因為,今年的事更棘手。青州、兗州、高苑、青城、鄒平等州縣大旱, 百姓幾乎顆粒無收,秋季一過,三五成群逃災避難的人就要上路了。不催繳田賦,完不成官差,朝廷不幹;你去催繳,兩手空空的百姓又拿什麽給你繳?天哪!簡直是要把人愁死。 儲誕翻了個身,把三夫人撂在身後,裝睡,繼續想他的心事。
最近,在要不要向朝廷報災賑濟、要不要上報白蓮教之事,布政、按察兩司會揖時, 儲誕和右布政使張海、按察使劉本各懷鬼胎,都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儲誕想的是,一則朝廷即將北遷,朝局必然有所變動,自己辛辛苦苦十幾年,又打點好了山東籍的尚書吳中, 借機趕緊回京,哪怕就任個侍郎都認了,省的在這裏擔驚受怕。二則山東的白蓮教徒有漫延之勢,這件事更棘手。據青州所報,已有數千餘眾。尤其這災後,教眾還在緊要路口提供粥食,一個冬春下來,百姓趨之若鶩,都成了教徒,又如何得了?這兩件事中哪一件上報了朝廷,他都走不了,守土有責嘛。他的心思是瞞著,瞞一時是一時,瞞到自己走了萬事大吉,瞞不到那時,就在這火山口上坐著吧,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把小命搭進去。 右布政使張海由吳中所薦,雖從刑部剛來了幾年,可上行下效,學著吳中,寶鈔開道, 早已是官場上混油了的那種人,看透了儲誕急著離開的心思。所以,他既盼著儲誕走,自 己升任左使,又不想讓他這麽快走,自己去承擔瞞報的責任,所以隻看著窗外不說話。按 察使劉本來了多年了,更是一個事不關己的主兒,把玩著手裏的一隻玉如意對著房頂發呆。 “二位大人,事就擺在這兒了,山東出了事,我們三人誰也脫不了幹係,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啊!”儲誕挪了挪矮胖的身子,白皙麵孔上,新添了無數橫紋,一雙眉毛在詢問時斜上挑起,眼睛略顯渾濁,嘴角微微翹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脫不了幹係的話還真對其他二人有所觸動,大腦袋的張海開口道:“儲大人的心思在下知道,這些年,無論人力、物力,山東於朝廷的貢獻都是靠前的,吏部也好,戶部也罷, 還有工部,‘模範’我們出,賦稅我們交,勞煩費力的事我們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五 府、六部、都察院都該清楚。即使有些小過錯,朝廷當不會計較,也不應該計較。至於幾 個州縣的旱災,我們自行解決豈不更好?”
瘦削的按察使劉本狡黠地一笑:“自行解決?官倉的糧食動一粒都得上報朝廷,各州 縣的義倉嗎?我還真是去看過幾個,恐怕就剩個義倉的殼子,至於粟米,早不知哪兒去了。”
“我到過濟南府下德州、泰安幾個州縣,義倉還是有一些粟米的。”張海道。於是, 話題又扯到了義倉上,就如何充實義倉說了個沒完沒了,至於報災與否、白蓮教徒一事都拋在了一邊不提了,那次商度也就那樣毫無結果地結束了。
最拖不起的就是這歲月光陰。布、按兩司既沒有明確的救災主張,又不上報朝廷,寒露節一過,山東全境包括幾個受災州縣催繳起賦稅來便一如既往,交不出就拿人索人,逼 著更多的人變賣了家徒四壁的幾間草房,背井離鄉,走上了乞討活命的流離路。州縣的集 市上插著草標的男男女女比待賣的貨物也少不了多少,有的竟人糧同價,三十斤的女孩隻能換回三十斤的粟米。
儲誕大睜著眼,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山東蒲台縣郊蒲西村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林三病死,這在染瘟的村裏已習已為常。今 天東家哭,明天西家喪,後天說不定就輪到自己家了。紙錢滿地,悲聲漫街,用萬戶蕭疏 來描述遭瘟的村落一點都不為過。奇怪的是,村西唐家女兒唐賽兒在埋葬了父親、母親、 丈夫後,很快就從連失三個親人的悲傷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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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為奇怪的是,葬夫回來,還是一身孝妝的俏婦唐賽兒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們傳為專治怪病的高手了,也是蹊蹺,經她手救治的病人,哪怕是染上瘟疫的,都妙手回春般手到病 除。先是遠處十裏八鄉的,後是近處左鄰右舍的,小小的院落每天都要被慕名看病的人擠 得滿滿的。人們還越傳越神,說她曾得了仙人救世度人的旨意和妙法,因而成了蒲台一帶 凡間的活菩薩。說實在的,夜靜的時候,獨在燈下思索,連唐賽兒自己都覺著自身的功法 不可思議了。
唐賽兒出生於濟南府蒲台縣西關蒲西村的一個農家,父親唐六九膝下無子,老來得女,因為隻有這麽個獨生女,就希望她賽過男兒,能撐起家裏的重任,便取名賽兒。蒲台民間有尚武的習俗,賽兒自幼和上過幾天私塾的父親習文練武,又兼有耕田織布的勞作, 十六七歲的她已出落成一個身手矯捷、遠近聞名的美人。
賽兒白皙紅潤的臉龐上,一雙又亮又圓的眸子顧盼有神,透閃著別的姑娘少有的靈氣; 一頭發亮的青絲,迸發著青春的活力。到了婚嫁的年齡,也來了不少提親說媒的,可她一 個也看不上,爹娘不得不由著她,晃到了十八九歲時,按當地習俗,婚齡已過,一朵鮮花將不再嬌豔,也隻有冷落的份兒了。因她住家在縣城邊上,倒是有一些浮浪子弟,覬覦她的美色,有時就等在田間路口,也有時等在家門口,千方百計想搭訕幾句。怎奈父女武功在身,無賴們隻能遠遠地望著,不敢造次;也有不知深淺的,才湊到近前,下流話剛說半截,早被一股子勁風推了出來,倒退幾步,栽在地上。父親既為女兒的婚事著急,也為女兒的安危擔心,出出進進他都陪著,生怕有丁點兒閃失。
一個夕陽西下的初秋晚間,父女二人下田回來,說著話,走在一條田間小路上,燦爛晚霞中的父女,扛著鋤頭,在綠油油的樹木莊稼映襯下,更像是一幅詩意的采菊東籬的山水畫。
“爹盼你賽男兒,又由著你性子,這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男人的英武,身手又了得,怕是沒人敢娶了。”唐六九歎息一聲,無奈地搖頭。
賽兒眉毛一挑,俏皮地說:“那我一輩子守在父母身邊,趕老了,就做個道姑信女。” “快不要胡說,”唐六九呸呸兩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女兒一天不嫁,為父就為你擔心一日啊!”說罷,又下意識地左右看看,怕又有歹人躲在暗處打賽兒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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