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森之黑山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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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頭,仁的爺爺迷茫地走著。
    他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一隻胳膊上還掛著吊針與輸液管,蒼老的臉上滿是迷惘。
    僅僅隻是雪見兔玖去前台墊付住院費用的一小會,他已經離開了醫院,步履蹣跚地走向某個方向。
    渾濁的視線裏,人來人往,穿行的人群中不時有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這個穿著病號服的老頭。
    可這裏是紐約,就算街上是一個露著屁股的蜘蛛俠扮演者在一邊拉屎一邊狂奔都不足為奇,紐約市民早已經見怪不怪,說不定又是什麽精神狀態不對的家夥,也沒人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刺耳的車笛聲,嘈雜的腳步聲,來來往往的行人湧動著,像是噪音編織的森林,讓老人一時恍惚。
    “這裏是……哪裏?”
    堵車的馬路上,開著大皮卡的白人老漢罵罵咧咧地罵著法克,前方停車的黑人則囂張地爬上車頂,跳起了街舞。
    大腦內一陣刺痛,那是過度膨脹的腫瘤壓迫著腦神經,與血管,他呼吸困難,艱難地扶著頭。
    “對了……”他扶著路邊的電線杆,風中殘燭般的身軀幾乎要摔倒下去。
    “我得……我得去那裏才行……”
    他踉踉蹌蹌地爬起,腦部神經的壓迫讓他的步伐變得踉蹌,口水也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流下,狼狽不堪,卻依然認定著某個方向。
    這是嘈雜而昏暗的世界,他總在淩晨時分穿行於大街小巷,撿著廢品,夜晚是屬於他的世界。
    而白天,各種噪音彌漫,他總是躺在家裏,像頭將死的老狗,癡癡地等著孫子放學回家。
    他並不是不願意白天去到街上,隻是自己在嘈雜的聲音中,像是忽然又變回了浸泡在羊水中的嬰兒,恍惚、呆滯,連思維都變得僵硬和退化。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體的異常。
    該說是老一輩人總是思維固執嗎?他沒有早去醫院檢查,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快要結束了,就像行駛到旅途盡頭的舊火車,車輪生鏽,嘎吱嘎吱地踩過廢棄的鐵軌,鍋爐裏的燃煤早已耗盡,靠著最後的慣性緩緩向前。
    列車已經燃盡了,無論增添再多的燃煤,修築再好的鐵軌,都已經無法回去。
    名為人生的遊戲裏,自己確實是名副其實的失敗者,沒有錢,唯一的兒子也離開了自己,他扒在岸邊,卻連掙紮上岸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一點點沉沒。
    真的……很失敗嗎?
    他的老同學,在城裏過著悠閑的養老生活,被兒女和媳婦守護著,攢了大幾套房子車子,和老伴恩愛。
    相比之下,他的一切都像是落滿灰塵,可……那些閃光的記憶從不曾消逝。
    他停在了模型店前,地麵在震動,他卻渾然不覺。
    裂痕沿著玻璃蔓延,仿佛割開那具獨角獸高達模型的脖頸。
    擦的程亮的玻璃仿佛鏡麵,映出那個背著書包,蔓延渴望的男孩。
    他記得孫子看模型時的眼神,仁也隻是個18歲的高中生,和其它的孩子一樣喜歡流行文化,喜歡炫酷的機甲與怪獸。
    可仁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他每次路過,都隻是看看,小小的目光總是卑微地掃過,像是觸碰到刺眼的陽光,從不過多停留。
    男孩沒有足夠的錢買下模型,也不想為自己辛苦的爺爺增添負擔,每次伸出手,熾熱的手都被冰冷的玻璃所阻擋。
    後來,男孩好不容易靠著兼職攢錢買來的模型,卻因為爺爺的不理解而砸碎。
    也曾埋怨過,也曾失落過……可那又怎樣呢……老人隻是太急切了,迫切的想看到男孩成為真正獨當一麵的大人,在自己的生命徹底凋謝之前。
    城市震動,巨大的陰影覆蓋天空。
    名為黑山羊的龐然大物張開了吞沒天地的大嘴,一如6600萬年前吞沒坎達斯的瞬間,將整個紐約吞入其中。
    陰影蓋過了小店,店老板是個滿臉絡腮胡的白人大叔,此刻正慌忙收拾著錢財準備跑路。
    “我……”
    “我想要這個……”
    穿著病號服的老人走進店內,淌著口水,雙眼渾濁,卻直直地指向玻璃櫃台內的獨角獸高達模型。
    “老先生,快去逃命吧。”店長大叔也不管老人,隻是奪門而出。
    昏暗的天際,高樓大廈不斷崩塌,黑泥填滿了街道,無數慘嚎聲刺耳無比。
    黑泥之中,宛如樹樁般的怪物攀爬而出,不少帶槍市民慌亂的開火,卻毫無作用,反而被黑山羊幼崽漆黑的觸手洞穿眼球,穿腦而出,高高晾起。
    老人站在玻璃櫃台前,目光卻並未聚集在模型之上,仿佛透過玻璃看到了櫃台外滿眼渴望的男孩。
    店門被再度打開,剛剛的絡腮胡店長一邊罵著法克,一邊從兜裏掏出鑰匙,用力的打開了模型的櫃台。
    自己的確是蠢到家了,浪費寶貴的逃跑時間。
    可他也是同樣因為喜歡模型才開了這樣一家店,小時候的他也曾像仁一樣,買不起喜歡的模型。
    年少不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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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止一次的見到眼前的老人和老人的孫子,也大概清楚他們的情況。
    事到如今自身難保,他更沒辦法顧及眼前的老人,但總有些事,比自己的安全更為重要。
    “是給你的孫子的吧。”店長將獨角獸高達取出,哪怕天地震動,他依然雙手捧著高達,仿佛普羅米修斯傳遞著照亮黑暗的聖火,將模型穩穩的遞到了老人手中。
    “保重了,老先生。”
    他跑出店麵,不多時,身後的小店因為強烈的震動猛然崩塌,響聲入耳。
    店長大叔的手猛地握拳,卻再未回頭。
    ……
    漆黑的教堂深處,鮮血漫過半翻開的《聖經》,鳴神高寺坐在禱告席的最前排,默默地喝著“紅酒”,抬眼仰望那濺滿鮮血的耶穌聖像。
    “你來了……”
    聽到身後猛烈得像是轟炸機般的破風聲,他淡淡開口。
    “黑山羊。”鳴神我渡默默踏入教堂,漆黑的裝甲半覆蓋著身軀,淩厲的複眼在塵埃間因丁達爾效應照出耀眼的光路。
    微弱的光透過彩透窗灑落,照在我渡的臉上,一半陰影,一半微光。
    明明是獸型殘酷而醜陋的臉龐,但微光之中的臉頰微微抽搐,如同悲傷的泥沼,陰影之中複眼閃亮,殺意冰冷徹骨。
    修女的身軀還釘在教堂四柱之上,鮮血沿著耶穌十字釘子般的黑刺流淌而下,早已沒了生機,神父的眼睛失去焦點,渾濁不堪,卻死死睜著,仿佛要以目光懲罰這邪惡之人。
    他默念著那家夥的名字,明明默念著,在心底也不斷告訴自己,那家夥就是個怪物,是吞沒坎達斯的惡鬼,是ethe邪惡的造物。
    這樣下去,整個紐約所有的生物都會被它吞食,這裏不是坎達斯,沒有ethe的王座,沒有他敬畏的本體,它大可以吞沒一切。
    可當那蒼老的身影再次回頭,我渡的心卻還是慢了一拍。
    高寺卻不理他,隻是微微笑笑。
    “還記得嗎?你12歲的時候說過……人會死三次,第一次是他斷氣的時候,在生物學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人們圍著他的屍體哀悼,踏著雨水離開。”
    他扭頭,遙遙地看著耶穌染血的聖像,有疑惑,也有嘲笑。
    “第三次,是所有人忘記他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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