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玉垂下眼簾，睫毛在陽光下投下一片顫動的陰影。
    他避開吳奶奶關切的目光，隻輕輕吐出兩個字：“沒有。”再多的話，就像卡在喉嚨裏的刺，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本不該說這些的。
    作為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的藝人，他比誰都應該懂得謹言慎行的道理。
    可此刻坐在這個灑滿陽光的山坡上，麵對這個與奶奶如此相似的老人，那些藏在心底的遺憾突然就決了堤。
    記憶像老電影的膠片一幀幀閃過——出道後那些連軸轉的日子，白天趕通告，晚上練舞到淩晨。
    特意給奶奶裝的電話，通話記錄卻寥寥無幾。
    直到那個深夜，他在演出結束後莫名心慌，撥通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當時隻當奶奶睡熟了，卻不知那是永遠的錯過。
    謝青玉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說實話，公司雖然苛刻且對他一般，但至少給了他安身立命的機會，甚至在出道沒多久，就能給他分賬，他已經萬分感激。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拚命工作，每一場商演、每一個通告都讓他覺得離“讓奶奶過上好日子”的夢想更近一步。
    直到那場獨獨針對他的突如其來的網絡風暴，那時才是nova—x剛有起色的時候啊…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真的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親生父母在鏡頭前聲淚俱下的控訴，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經紀人欲言又止的眼神……謝青玉的肩膀微微發抖，仿佛又回到那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寒冬。
    就在公司都決定要放棄他時，村裏同樣在這個城市務工的王叔捎帶來了奶奶的遺物。
    還有…拯救他的希望，那個老人哪怕走了也為他留下了生存的希望，拉了他最後一把。
    也是後來他才知道，奶奶身體早就不太好了，在預估到自己可能會走時，一輩子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她拜托了交好的村裏人，提前準備好了喪事的一應用品，隻為了不打擾到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的孫兒，讓他能安心工作……
    怎麽能不遺憾呢？
    那晚沒撥通的電話…如果他堅持，是不是可以及時得到救治，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是不是……
    “小謝？”吳奶奶見他神色恍惚，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哀傷，便輕輕喚了一聲。
    她粗糙的手指拂過少年微蹙的眉頭，像要撫平那些痛苦的褶皺：“好啦，人生哪能沒點遺憾？你看我——”
    老太太突然話鋒一轉，繪聲繪色地講起自己的煩心事。
    兒女雙全，子孫滿堂，可那些個智能電器她總學不會用。
    進城住不慣，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不認路的她哪裏也去不了，從早到晚就是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發呆。
    孩子們讓她多休息，她卻打趣說“等開春往土裏一躺，有的是時間睡”，氣得兒女們直跳腳。
    謝青玉下巴抵在膝蓋上，眼底的陰霾漸漸被笑意驅散。
    吳奶奶故意擠眉弄眼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惡作劇得逞的頑劣孩童。
    “所以啊，”老太太突然正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那老姐妹定是寧可看你笑著往前奔，也不願見你總回頭數腳印。”
    吳奶奶從旁邊摘下一朵顫巍巍的蒲公英，絨球已經結成蓬鬆的白色小傘。
    她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可到謝青玉手中時，大半的種子已經隨風飄散，隻剩幾縷纖細的絨毛還留戀在花托上。
    “看，”老太太的手指點了點光禿的花莖，又指向漫天飛舞的種子，“他們生來就是要飛向遠方的伐。”
    山風掠過她的銀發，帶著那些白色的小傘越飛越高，“但風兒總會記得，把他們送回生根的土地！”
    謝青玉凝視著掌心最後的幾縷絨毛，輕輕一吹。
    晶瑩的淚珠隨著蒲公英一起墜落，在泥土裏種下無聲的思念。
    他忽然俯身，采下一簇開得正盛的野菊，金燦燦的花朵像落在山野裏的小太陽。
    “您也是。”他將野菊輕輕放在吳奶奶掌心。
    三個字，卻讓老人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點頭。
    那些隨處可見的小黃花，在秋日裏承載著最樸素的祝福——健康長壽。
    忽地又是一縷急促的風兒吹過，蒲公英的種子在光影裏飛舞。
    吳奶奶突然哼起一首古老的民謠，沙啞的調子裹著山風，飄向很遠的地方。
    “你蹲這兒幹嘛呢？！”在樹旁蹲著的謝青玉的專屬pd正全神貫注地調整焦距，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個激靈。
    他保持著拍攝姿勢，幽怨地轉過頭，是節目組後勤組的小張。
    跟拍pd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山坡上的兩個背影，眼神裏寫滿委屈：還能幹嘛？拍謝青玉唄！
    這位s級選手現在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動不動就讓他走，或者避開他什麽的，氣得他腮幫子都鼓起來了，生胖氣！！！
    小張無語地撇撇嘴，不是，平時咋看不出你這麽聽話呢？緊接著又指了指自己領口的位置，用口型問：‘領口麥收音關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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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距離，怕是連根毛都拍不清吧？
    跟拍pd翻了個天大的白眼，扭頭繼續對著不遠處兩人的背影拍得起勁。
    開玩笑，謝青玉這種細節控，怎麽可能犯“忘記關麥”這種低級錯誤？
    上次在訓練室門口有個工作人員不小心碰倒水瓶，這位爺都能在濺到褲腳前一秒優雅避開，可以說是細節拉滿了。
    小張剛要傳達導演組的安排，跟拍pd突然一個激靈……
    鏡頭裏，謝青玉正回頭張望。
    他立刻眼睛一亮，穩穩地扛著機器“嗖”地躥了出去，在這裏在這裏！
    玉啊，你的胖pd又回來啦！！！
    在跟拍的攝像大哥回來後，謝青玉便開始和吳奶奶就地取材，這裏的野菜還挺多的。
    沒兩分鍾，衛良辰就興奮的提著籃子從遠處就叫嚷著往這邊跑過來，將所有人都吸引來聚攏一堆後。
    才獻寶似的掀開籃子上的布，得意的展示了自己的成果，“吳奶奶，我采了一籃子的蘑菇，中午大家都喝蘑菇湯吧？！！”
    他可不小氣，有好東西肯定是大家一起分享的！
    幾乎不用吳奶奶確認，眾人看到那一籃子五彩斑斕的蘑菇心頭都使勁兒打擺子，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
    媽呀，紅的白的紫的綠的……，簡直是調色盤成精了，啥色都有。
    衛良辰這廝去哪個山窩窩裏采了這麽多邪惡蘑菇，一眼看著就知道不是好蘑菇吧。
    吳奶奶隻看了一眼，就默默後退半步，臉上的皺紋都嚇得舒展了幾分。
    老人家勤儉節約一輩子，連破布頭都舍不得扔，此刻卻恨不得連籃子都不要了。
    能讓一個農村老太太做出這種決定，可見這籃蘑菇的殺傷力有多大。
    “啪——”一聲脆響，別人不好動手，尤今朝這個發小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呼在衛良辰後腦勺上，力道大得差點把蘑菇籃子打翻。
    他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你別告訴我你提前嚐過了？！”
    發小雖無良，但還是有些良知的，此刻就怕衛良辰這二楞帶回來之前，還提前嚼了兩朵，想到衛良辰的尿性……
    聽到這話，其他人也想起這麽一回事似的，麵色變得嚴肅，目光懷疑的看過去。
    甚至於幾個反應快的選手立刻上前，一個鎖喉兩個架胳膊，配合默契得像排練過似的。尤今朝更是直接上手就要掰開他的嘴檢查。
    “哎喲喂！”衛良辰掙紮得像條剛上岸的魚，“我一顆都沒吃！發現就全帶回來了！”
    所以你還真有提前開動的意思？！！！
    他委屈巴巴地揉著被勒紅的胳膊，“你們想吃也不用這樣吧？我是那種吃獨食的人嗎？！”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地抿緊了嘴唇——要不是鏡頭懟著，他們是真的很想給他豎一排中指，以表他們由內而外的抗拒。    在成團夜前，20位選手真正意義上的‘全軍覆沒’了，是可以擺花圈的那種！
    吳奶奶看著這群乍然間麵色大變的娃娃，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
    她接過那籃五彩斑斕的‘藝術品’，語重心長地對衛良辰說道：“小衛啊，這蘑菇湯要是真煮了，咱們今天就能直接開席了——”頓了頓，特別認真地補充道：“吃的是大家的白事席，咱能明白不？”
    大概是對衛良辰的智商有了認知，說著說著，她掄圓了胳膊，連籃子帶蘑菇一起扔出老遠。
    竹編的籃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啪嗒”一聲落在遠處的灌木叢裏，反正都是純天然的竹編材料，就當是回歸大自然了～
    辛辛苦苦采回來的蘑菇原來是‘奪命菇菇’，衛良辰接下來什麽都不想幹了，就鬱悶地坐在謝青玉和吳奶奶的旁邊發呆。
    也不知道是在緬懷逝去的毀滅菇，還是後怕自己差點就提前試吃的驚險一刻。
    他時不時還發出幾聲惆悵的歎息，引得謝青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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