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百八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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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每個胖子,都有一種天生的本領。
    就算沒有地圖,什麽也看不見,隻要餓起來,廚房的位置就自動在腦海中顯現。
    更別說,馬修每次來山莊,最喜歡在左廳和廚房之間晃悠。
    如果有人做一個關於馬修在溪源山莊的足跡圖,那他在廚房的足跡,一定密集得像個螞蟻窩。
    走廊實在太黑了,稍微遠一點,什麽都是黑壓壓的一片,但他通過眼前掛在牆上的油畫,就能推斷出自己和廚房的距離還有多遠。
    他住在二樓的東端,這條走廊全是展現北美獨立戰爭、南北戰爭等重大曆史題材的藝術作品,他一路從《波士頓傾茶》的油畫,摸到了《父輩的旗幟》雕塑前。
    這是一尊等比例縮小的雕像,原型是《海軍陸戰隊戰爭紀念雕塑》,其靈感來源於《國旗插在硫磺島上》的著名曆史照片。
    馬修對這座雕像背後的曆史意義不感興趣,但雕像的造型卻記得很清楚,就是“幾個大兵很費勁地把星條旗往地上插”的場景。
    他摸到了國旗的布條和傾斜的旗杆,就確信自己已經來到了雕像麵前,同時也來到了走廊的盡頭,隻要再拐幾拐,就能找到“寶庫”的大門。
    越往裏走,似乎暖氣的效果越差,他冷得用手背擦了一下鼻涕,順手在旗子上蹭了蹭。
    反正也沒人看到,擦外麵總比擦身上好。
    當他快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聽到裏麵有很大的動靜。
    有節奏,
    有力量,
    好像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響。
    而且這聲音很厚重,
    像是在宰肉。
    這大晚上的,誰還在廚房剁肉啊?
    瑪麗?
    琳達?
    他首先就想到了這兩個廚房的常客。
    馬修慢慢靠近廚房,扒在門框上,探出腦袋。
    他看見,
    在搖晃的燭光裏,
    有一個隻穿著吊帶的瘦削背影正在案板前手起刀落。
    因為太用力,她背上的肩胛骨像蝴蝶般一張一合,因為腰比肩細,這個動作讓她顯得比例失調。
    甚至有些詭異。
    從身形和頭發來看,這應該是瑪麗姨媽。
    琳達顯然沒有這麽年輕,自己的母親多樂斯和瑪麗姨媽雖然很像,但這個時候會在山莊做這件事的,隻有作為主人的瑪麗,而不是自己的母親。
    馬修把頭收了回來,靠在牆上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和姨媽打招呼。
    糾結了一會兒,他決定偷偷行動。
    一是姨媽剛才殺了人,明顯不對勁。
    二是雖然大家都知道自己貪吃,但是淩晨一點來像個賊一樣來廚房,要是被人知道了,難免會給人留下“像小孩一樣缺乏自控”的糟糕印象。
    胖還可以推脫給父親的基因或者飲食習慣不好,“自控力差”可就沒法甩鍋了。
    至少,馬修確實是這麽想的。
    溪源山莊的廚房很大,比自己家的客廳都還大一倍,因為要考慮給不少人提供飲食,所以完全是按照大型酒店的後廚設計的。
    這麽大個廚房,每次碰到宴會或者家庭聚餐,姨媽要麽請外麵的專業團隊一起協作,要麽把三個保姆叫到一起,不然根本弄不過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信心不被姨媽發現。
    從門口到冰箱,差不多有二十幾步的距離,冰箱和姨媽所在的操作台又有二十多步,中間還隔著兩個島台和到頂的置物架,被這麽多蕪雜的東西遮擋視線,就算她轉身過來,第一時間也發現不了自己。
    快速在心裏過了一遍計劃之後,馬修試圖蹲在地上,用鴨步走過去。
    但當他痛苦地蹲下來之後,發現這個姿勢實在是太蠢了。
    肚子上的肥肉被大腿上的肥肉擠壓,然後像變形的海綿一樣往胸口一擠,瞬間就讓他呼吸難受了起來。
    這簡直是兩座冰川相撞,上漲的海水淹沒了港口一樣的災難片。
    於是他努力壓低自己越喘越粗的氣息,幹脆兩個手掌著地,趴在地上。
    雖然趴著行動也不便,但是起碼比蹲著呼吸順暢,再說有肥肉墊在下麵,感覺自己變成了氣墊船,慢但是穩。
    然後,他慢慢挪動手掌和雙腿,一點一點爬向心心念念的冰箱。
    蛋撻、
    香腸、
    魚子醬......
    那麽多美味,
    他恨不得立馬鑽進去,
    漂浮在食物海洋中,幸福地大吃特吃!
    他越來越興奮,甚至感覺很刺激。
    原來偷吃,
    這樣讓人心潮澎湃。
    瑪麗姨媽怎麽也想不到,
    她的身後有一隻老鼠,
    即將清空她的庫存。
    嘿嘿。
    然而,
    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時候,
    沉重的現實給了他迎頭痛擊。
    才爬了幾步,他就覺得身上像是有千斤重擔壓著。
    因為缺乏鍛煉,做什麽事都沒勁。
    下午和家人打籃球,全場下來,跑動的距離不超過一百米,
    全靠體型優勢和手部動作。
    畢竟籃球才一磅重,
    自己的體重卻有兩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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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邁不開腳。
    “呼......”
    經過艱難的爬行,他來到了第一座島台後麵,打算稍息片刻。
    這時,他探頭看了看姨媽。
    隻見她那背上的“蝴蝶”還在扇動翅膀,
    鋒利的砍骨刀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濺起幾片碎骨和血塊。
    案板上躺著的,似乎是牛一樣的大型動物,
    剁起來很費勁,也極具視覺衝擊力。
    也許是因為這頭牛很新鮮,
    他甚至能看到在燭光的照亮下,
    牛肉還在微微顫抖。
    甚至,
    還能聽到微弱的嗚咽。
    趁著瑪麗姨媽忙著手裏的活,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得向著冰箱前進。
    那是兩台雙開門冰箱,旁邊還有一個小型冷庫,至少能夠放一整頭鹿。
    山莊的地下室裏據說還有更大的冷庫,不過他管不到那麽遠,隻需要眼前的這些就夠了。
    現在剛停電沒幾個小時,再加上氣溫降低,裏麵的食物一定還很新鮮。
    於是他又動了起來,朝著冰箱更進一步。
    馬修像一隻肥碩的蟾蜍,在陰冷的地板上爬行,
    他的膝蓋在地上反複摩擦,手掌貼著地磚,即便平時他們把這裏打掃得很幹淨,他還是能感覺到地板上有不少刷不掉的陳年老垢。
    在漫長的旅途之後,他終於抵達了冰箱。
    他很興奮,心髒快從胸腔裏跳出來了。
    但就在這時,剁肉的聲音停了下來,這讓他心下一緊。
    馬修微微傾斜身子,在陰影中窺視姨媽。
    隻見她放下手中的剁骨刀,把案板上切好的肉一塊塊放進塑料盒子,然後封上保鮮膜。
    隨後,
    她拿起一把剔骨尖刀,
    身體不動,
    轉動腦袋。
    三十度,
    九十度,
    一百八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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