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冷敬趴在地上，把手伸進展示櫃。
    掏出藏在下麵的眼鏡，放在鼻梁上。
    玻璃展示櫃後的地板上，有一尊平躺的空心大理石雕像。
    上麵蓋滿了冷敬的衣物，在黑暗中看起來甚至比塑料模特更像真人。
    唯一不足的是，雕像的腳上有一坨配重石，所以隻能把鞋子靠著放在一旁，故意露出一點。
    穿上衣服後，冷敬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慢慢躺在地板上。
    他偏過頭，看了一眼同樣藏在展示櫃下的頭盔。
    一顆霰彈鋼珠嵌了進去，正麵還不少碎屑撞擊留下的痕跡，坑坑窪窪就像月球表麵。
    如果不是艾莉婕執意給自己戴上這頂頭盔，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睡意襲來，連痛覺都變得有些遲緩。
    冷敬露出劫後餘生的微笑，思緒正在消散。
    他眼裏的世界慢慢變窄，
    然後變成一條細縫，
    就像身處正在謝幕的舞台，聚光燈暗了下來。
    但在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恍惚間看到幾個腳步向自己跑來。
    博物館回蕩著幾聲呼喊，但他什麽也聽不清了。
    ......
    凱倫放下聽診器，麵色凝重。
    “目前沒有聽到肺裏的鼓音，算是一個好消息。但是聽診器的結果並不一定完全準確，我們必須把查理轉移到設備齊全的醫院，用x光或者ct掃描徹底檢查。”
    艾莉婕的臥室裏，失去意識的冷敬躺在床上。
    凱倫脫下他的衣服，用手電筒檢查。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看起來高高瘦瘦的冷敬，衣服下的肌肉竟然如此發達。
    凱倫轉動手電筒仔細照了照，發現冷敬不僅右手被輕度燒傷，臉上和手上有大量擦傷，胸口還有一處巴掌大的紫色淤青。
    肋骨骨折通常都是閉合性，皮膚表麵不會流血，但會有皮下出血，並且引起不同程度的腫脹。
    更嚴重的是，因為肋骨直接保護著雙肺，斷裂的骨頭可能刺入肺部，形成“氣胸”或者“血胸”。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
    氣胸就是紮破洞的氣球，
    血胸就像是裝水的氣球，
    對於需要自由舒張的肺而言，不管哪種都極其危險。
    凱倫拉著對艾莉婕的手腕說：
    “艾莉，去我的醫院！”
    艾莉婕用力點了點頭，在大家的幫助下把冷敬抬到了凱倫的車上。
    在出發之前，她跑到儲藏室抱出藏在武器櫃裏的索菲，把她交給肖恩和保姆琳達照料。
    肖恩左手上夾著兩塊固定骨頭的木板，手臂用紗布吊在脖子上，他用另一隻手摸了摸索菲的頭，憂心忡忡地看著艾莉婕和凱倫。
    “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就這麽貿然下山會不會太危險？”
    “你說的我都清楚，”凱倫搖了搖頭，“但查理救了我們所有人，我絕對不可能放任他不管。艾莉和我肯定也是一樣的想法，隻要我們兩個去醫院就夠了，你們留下來照顧家裏的其他人。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很快就能回來。”
    其實凱倫心底也沒有底，“一切順利”這話就像是醫學上的安慰劑，存在極大的幸存者偏差。
    但在很多時候，“安慰”本身也是一劑有用的藥。
    聽著車庫門外呼嘯的風雪，肖恩歎了口氣，把手放在車庫門的拉鏈上，叮囑道：
    “你們一定放機靈點，我等你們平安回來。”
    說完，他徐徐拉開車門，湧入的冷風吹得眾人心頭一緊。
    凱倫把瑪麗的步槍放進後備箱，和艾莉坐上汽車，然後對著車窗外的保姆說道：
    “琳達，麻煩幫我打開山莊大門。”
    “好的，你等等。”
    琳達小跑了出去，拉開鐵門。
    由於上了年紀，她的速度並不快，為了拉開冰凍的鐵門，琳達整個人微微傾斜，把全身的力氣和重量都用在了拉鐵門的動作上。
    “謝謝你，琳達。”
    凱倫啟動引擎，駕車緩緩駛出山莊。
    車尾燈很快便消失在了蜿蜒的山道裏。
    索菲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姐姐離去，不安地咬著手指。
    “走吧，索菲，她們很快就會回來的。”肖恩牽著她的手道。
    等琳達關上大門，他們回到了山莊內。
    左廳的咖啡桌和吧台上燃著幾根蠟燭，門口的血跡之前已經被瑪麗和多樂斯清理幹淨。
    瑪麗有潔癖，即便在瘋癲狀態下也不忘維持山莊的清潔。
    就算她打了自己一槍，肖恩也實在對她恨不起來，現在反倒擔心起了嫂嫂的狀態。
    他掃視一眼，
    看見利亞姆正襟危坐在沙發上，手裏握著一個十字架，不停地祈禱。
    “我們的天父，願禰的名受顯揚，願禰的國來臨，願禰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
    利亞姆在家族中從來沒有什麽存在感，甚至被綁在餐椅上的時候他也一聲不吭，什麽也沒做就躲過了這場浩劫。
    這使他更加確信，虔誠的信仰才是唯一活下來的關鍵。
    作為一個不怎麽去教堂的人，肖恩跟這個遠房堂兄一直搭不上調，相互關係寡淡如水，互動少得可憐。
    他瞥了一眼利亞姆，問道：
    “其他人都去哪兒了？瑪麗呢？”
    “噢，她已經清醒了，現在應該在自己的臥室，和她的孩子們在一起。”
    利亞姆邊說邊端起一杯咖啡，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然後接著祈禱。
    肖恩有些不爽。
    這神棍屁用頂不上就知道念經，喝咖啡也隻知道給自己泡。
    肖恩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真想把他手裏的十字架搶過來，一腳踢到雪地裏去。
    不過，他終究隻是臉上稍有慍色，並沒有做什麽過激的舉動。
    “琳達，你和索菲在這裏休息，我去看一看瑪麗。”
    說完，肖恩徑直走上樓梯，來到瑪麗的臥室外。
    他敲了敲門。
    “咚咚咚......”
    幾秒後，房門打開，奧利弗探出頭。
    “肖恩叔叔？”
    “怎麽樣，你母親沒事吧？”
    奧利弗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叔叔，你自己進來看吧。”
    他往旁邊跨了一步，讓出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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