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頭的供述，冷敬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這個老太婆會一直“磨牙”，甚至到了這個時候，嘴裏還在發出“咯咯”的聲音。
    克雅氏病會讓患者產生異常行為，根據大腦受損的情況和部位不同，患者之間也會有各異的表現，有的狂笑，有的磨牙。
    從這一點來看，老頭說的應該是真的。
    可問題是，一個泌尿係統腎功能極致進化的原型，要怎麽才能幫助他們治療克雅氏病？
    經過詢問，冷敬終於得知了兩人的想法。
    原來，老夫婦認為“白洞”的腎髒能夠過濾一切病毒乃至有害物質，包括朊病毒。
    一般而言，人體內對付病毒的器官通常是屬於循環係統的“淋巴”，包括淋巴結、脾髒、胸腺骨髓，通過產生的各種白細胞攻擊病毒、細菌等有害微生物，組成人體的天然免疫防線。
    但問題是，“朊病毒”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病毒，其本質是一種錯誤折疊的蛋白質，既然是宿主自身蛋白的變體，也就無法被免疫係統識別為“病毒”，更無法通過抗體清除，或者通過疫苗預防。
    根據老頭的說法，他們找不到淋巴係統的原型，隻能退而求其次，想通過腎髒的原型來過濾血液中的朊病毒。
    得益於“白洞”誇張的腎髒能力，人們可以把他當做一個無比強大的血液透析機。
    但冷敬稍稍細想就知道，老夫婦的想法大概率隻是一廂情願。
    因為朊病毒會繞過腎髒直接攻擊大腦，腎髒既不參與朊病毒的傳播途徑，也無法幹預神經係統的病理過程。
    就像一群警察在馬路上設卡試圖攔截駕車逃逸的歹徒，結果人家根本不從這條路經過。
    並且，如果真的能夠通過“白洞”的腎小球過濾朊病毒，那麽其超小的濾過膜孔徑也注定會把其他無害且必須的物質一同過濾掉，血液過濾之後變成了純淨水，還有輸回體內的必要嗎？
    可冷敬實在沒法嘲笑老夫婦倆的一廂情願。
    與其說他們是病急亂投醫，不如說隻是在飼養兒子的同時順道想解決自己的克雅氏病。
    有這麽一個患病的兒子，他們拋棄了一切世俗道德的約束，隻想讓兒子活下去。
    換做像莎朗生母那樣的人，早就已經把孩子不知道扔在哪個廁所等死了。
    這麽來看，這對老夫婦既是畜生，也是父母。
    冷敬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老夫婦啞口無言，頭低得像沉甸甸的稻穗。
    過了一會兒，老頭忽然嗚咽起來。
    “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之前在醫院待過，也在殯儀館待過，隻是為了給孩子找一點能吃的食物，結果被當成怪物趕了出來，又被警察抓去坐牢......”
    “後來埃爾哈特和卡爾斯滕幫助過我們一段時間，可後來都因為無利可圖放棄了研究。”
    “我們隻是想讓自己的孩子活下來，為什麽就這麽難呢......”
    老頭一嗚咽，老太婆也跟著哭了起來。
    聽見父母哭泣，被鎖在鐵門裏的“怪物”也淒慘的哭了起來。
    盡管他發育遲滯，智商低下，很難完全理解父母和陌生人的交談內容，但親情的紐帶超越了語言，父母的痛苦也讓他感到痛苦。
    冷敬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件事，可憐人自有可悲之處，隻是法律和道德絕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的存在，何況受害者們也有自己的家人。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奧利維亞在房車上提過的難題，當所愛之人出現在天平上的時候，無論另一端的砝碼放的是什麽，總有人會不顧一切地選擇偏愛。
    冷敬離開地下室回到一樓，想著等天亮以後，還是得找個辦法親自下去麵對“白洞”才行。
    長久以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兩個幸存者也早就累得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藏在附近房屋的屠夫們隨時可能出現在門外，眼看沒人守夜，冷敬便搬來椅子坐在客廳，守著奧利維亞和兩個幸存者，抱著手槍等待天亮。
    ......
    不知道過了多久，冷敬被一陣動靜驚醒。
    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舉起手槍。
    結果他看到的隻有正在廚房做早餐的奧利維亞。
    晨光把她纖細的腰肢映襯得恰到好處，就算穿著外套也遮不住曼妙的身材。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奧利維亞都像一隻優雅的天鵝。
    當然，前提是她不那麽尖酸刻薄的時候。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竟然會做飯。”
    冷敬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收好手槍，走到灶台麵前瞧了瞧。
    平底鍋底下積著一層薄薄的融化黃油，蛋黃和蛋液撲騰著誘人的熱氣。
    奧利維亞微微低著頭，用怪異的眼神瞥了一眼冷敬，隨後又把目光放回煎蛋上。
    “看什麽看，沒見過別人做飯？”
    她有意無意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冷敬的手臂，似乎在說“別礙事”。
    灶台旁有六個盤子，已經有三個盛著剛煎好的荷包蛋，她甚至把關在地下室的老夫婦兩人也算在了就餐人數裏。
    冷敬什麽也沒說，就站在旁邊看大小姐做飯。
    看一個活了二十年都沒怎麽做過飯的人給六個人準備早餐，那叫一個享受。
    奧利維亞很快就被冷敬的目光弄得不自在，但攆又攆不走，從耳根子開始漲紅了臉。
    海頓說杜蘭一家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大小姐羞赧的樣子真是跟艾莉婕如出一轍，都是從耳根開始往上紅。
    等奧利維亞煎完第四顆雞蛋，冷敬伸手關掉灶火。
    “別煎了，吃不了的。”
    奧利維亞好不容易有心給人做早餐，見冷敬自作主張關掉灶火，立時氣鼓鼓道：
    “嘿，你......”
    冷敬馬上解釋說：
    “那兩口子有克雅氏病，雖然朊病毒通過餐具傳染的幾率較小，但我們還是得多個心眼。”
    接著他笑道：“如果你想展示廚藝的話，以後房車上的廚房都包給你了，怎麽說？”
    看著嬉皮笑臉的冷敬，奧利維亞狠狠瞪了他一眼：
    “滾蛋，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