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血霧在半空中翻湧盤旋，忽而凝滯。
    黑風寨廢墟陰影中幾雙猩紅的鼠眼閃爍，霧氣驟然沉降，在地上聚成個佝僂人形。
    “老十九？”血霧凝成的身影看著麵前幾鼠，嘶啞道，“這是老十三的地界，他死哪去了？”說話間霧氣翻騰，隱約露出張扭曲人臉。
    岩縫裏鑽出幾隻油光水滑的黑鼠，為首那隻人立而起，“三爺？您不是在那鎮守使皮囊裏享福麽？”鼠須抖動著，綠豆眼裏閃著狡黠的光。
    “享個屁的福！”血霧猛然炸開又聚攏，聲音裏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老子早警告過十三，吃人要細水長流——”霧氣最終幻化出一隻鼠身，伸出利爪將山崖石壁抓出五道深痕。
    “現在好了，人族宗門來人，我本想借著鎮守使的身份糊弄過去，沒想到被一女娃娃撞破，害得老子經營三年的肉身毀了！
    十三吃人也就算了，居然還放走一個！快讓他出來見我，我非得扒他一層皮！”
    鼠群頓時噤若寒蟬，老十九的鼠須劇烈顫抖著，結結巴巴道，“三、三爺...十三爺他...已經沒了...”
    血霧凝成的妖鼠發出刺耳的尖嘯，“死了？！什麽時候的事？！這破地方都是些破落的小宗門，誰能在我不知道的前提下動得他？！”
    老十九縮成一團，聲音細如蚊呐，“是...是蟲族幹的...”
    “蟲族？！”血霧猛地炸開，洞內石壁被震得簌簌落灰，“他們不是跟我們結盟共抗人族嗎？！這是要翻臉？！”
    “我、我們也不清楚啊...”幾隻老鼠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三長老已經上報族長了，應該很快...”
    “吱吱吱！”一隻瘦小的鼠妖突然竄出來，爪子顫抖著指向洞口陰影處，“三、三三爺！外，外麵那個...那個是不是您說的那個小丫頭？！”
    血霧凝成一雙猩紅的眼。陰影外的山寨廢墟裏，隱約可見一道瘦小的身影，其身後還跟著兩名修士，分明是滅他肉身的盧淩風和夢晗聖女。
    “三爺，他們就是你說的人族宗門來的人？要不我們趁現在，殺了他們滅口？”
    血霧中傳來一聲陰冷的嗤笑，“殺他們？就憑你這幾根鼠毛？”
    霧氣卷住說話的黑鼠，勒得它吱吱慘叫，“那持槍的修士起碼金丹境修為，甚至可能已臻至元嬰，旁邊那個女修也不簡單，你是嫌自己命太長？”
    老十九嚇得鼠須直抖，爪子扒拉著岩縫，“三、三爺教訓的是...可長老和族長，估計還要些時間。”
    “那就讓小的們往上填，拖住他們！”
    老十九的鼠爪死死摳進岩縫，綠豆眼裏滿是驚恐，“可、可三爺，那些崽子們上去就是送死啊......”
    “死？”血霧中突然探出半截森白指骨，掐住老十九的後頸拎到空中，“養鼠千日，用鼠一時。要不...你先去打個頭陣？”
    “吱——！”
    淒厲的鼠叫聲中，三隻油光水滑的黑鼠被血霧卷著拋出陰影。
    它們在月光下瘋狂扭動，落地時卻詭異地人立而起，眼珠泛起血紅，顯然是被強行激發了妖血。
    夢晗見陰影處有動靜，妖鼠顯現，三張符籙快速從袖中飛出。
    然而那些鼠妖根本不躲不避，任由符火焚身，仍張著淬毒的利齒撲來，膨脹的腹腔開始不自然地蠕動。
    “退後！”盧淩風拉過少女，一槍刺進地麵，一道雷光結界瞬間張開。
    幾乎同時，三隻鼠妖接連爆開，紫黑色的毒霧混著碎骨肉塊濺在結界上，腐蝕出滋滋白煙。
    陰影裏傳來血霧得意的尖笑，“滋味如何？這樣的孩兒們...源源不斷！”
    地麵隆起數十個小土包，密密麻麻的鼠群如潮水般湧出。
    “原來如此...”盧淩風槍身一震，掃開撲來的鼠群，“看來我們是捅了老鼠窩了。”
    他長槍橫掃，銀芒如練，將鼠群絞成一片血霧。
    槍風過處，鼠妖吱吱慘叫，殘肢斷尾飛濺，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他側身對夢晗沉聲道，“護好那丫頭，我來開路！”
    夢晗點頭，素手一揚，袖中白綾如靈蛇般纏上少女的腰肢，將她輕輕帶至一塊高聳的斷岩之上。
    “等我們把妖物清理幹淨，再帶你離開。”她指尖在岩麵快速勾勒，靈力與符文凝結成一道淡金色的防護結界，將少女籠罩其中。
    “待在這裏別動，結界會護你安全。”
    少女蜷縮在結界內，雙手仍緊攥著那枚染血的玉墜。
    她臉色蒼白，死死盯著下方的廢墟戰場。鼠群如黑潮般從四麵八方湧來，每一隻都有家貓大小，獠牙泛著幽綠的毒光。
    “不過是一窩畜生！”盧淩風冷笑一聲，槍勢陡然一變。
    槍尖在空中劃出數道雷光，所過之處鼠妖紛紛爆體而亡。
    但鼠群仿佛無窮無盡，死去的同伴屍體轉眼就被後來者啃食殆盡。
    夢晗劍指一並，三道符籙淩空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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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她清喝一聲，符紙化作火鳳撲入鼠群，所過之處焦臭彌漫。
    然而火焰剛熄，更多鼠妖又從地洞中鑽出，其中幾隻格外碩大的，背上還生著畸形的肉瘤
    夢晗臉色微變，“小心，這幾隻有問題！”
    話音未落，三隻人麵鼠突然人立而起，腹部劇烈鼓脹。
    盧淩風瞳孔一縮，長槍急速旋轉成盾，“閉氣！”
    “嘭！”
    無數鼠妖肉身毒囊爆開的悶響中，紫黑色霧氣瞬間彌漫。
    夢晗袖中飛出一串金鈴，清脆的鈴音帶著陣陣雷弧，蕩開毒霧。
    卻見霧氣後方，數十隻鼠妖已結成詭異的陣型撲來！
    高岩上，少女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的血珠與玉墜上的血跡融為一體。
    她緊咬著下唇，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下方激烈的戰局。
    “他們...是在顧忌我...”少女的胸口劇烈起伏，眼眶微微發熱。
    盧淩風和夢晗都沒有放開手腳，就是擔心波及到少女。
    明明隻是素不相識的修士，為了保護她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甘願陷入這般苦戰。
    一滴溫熱的淚水砸在手背上。她突然鬆開緊握的玉墜，用盡全力拍打著金色結界。
    “不要管我！求你們...”
    聲音在喊殺聲中顯得如此微弱，卻讓盧淩風手中長槍微微一滯。
    他身形一閃，落在夢晗身側，槍尖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光，將撲來的鼠潮暫時逼退。
    他側首低語，“帶那孩子去空中，這裏交給我。”
    夢晗劍鋒輕挑，暫時阻住鼠群攻勢。她轉頭望向高岩上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可你一人...”
    "放心。"盧淩風手腕一抖，輕笑著，槍身泛起熾烈金光，隱約有龍吟之聲回蕩，“我可是風雷閣首席大弟子。”
    夢晗不再多言，白綾如虹，瞬息間卷起少女纖弱的身軀。
    少女隻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已騰空而起，腳下金色結界化作流光盤旋托舉。
    她下意識抓住夢晗的衣袖，從高空俯瞰，這才看清整個山寨的地底早已淪為鼠妖的巢穴，如今方才顯露而出。
    數以萬計的黑影在地麵蠕動，而盧淩風獨自站在鼠潮中央，如一葉孤舟麵對滔天巨浪。
    “他...”少女聲音哽咽。
    夢晗攬住她單薄的肩膀，輕聲道，“別擔心，你看好了，這才是真正的正道修士...”
    盧淩風足尖在地麵重重一踏，地麵轟然碎裂，凹成一個深坑。
    他身形如蛟龍騰空，衣袂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右手五指緊扣槍杆，臂上肌肉虯結，青筋暴起，槍身竟被握得微微震顫。
    “起！”
    一聲厲喝，金色靈力自他掌心奔湧而出，如江河倒灌般注入槍身。
    細長的槍杆上，暗藏的龍紋逐一亮起，發出低沉的嗡鳴。
    槍尖開始劇烈震顫，迸發出刺目的雷光，細小的電蛇在空氣中遊走，發出“劈啪”的爆響。
    盧淩風在半空中旋身蓄勢，腰身如滿月般後仰。
    隨著這個動作，周遭的靈氣瘋狂匯聚，竟在他身後凝成一道若隱若現的雷神虛影。那虛影同樣做投擲狀，與他的動作完美同步，頗有幾分法相天地的威勢。
    “雷神——天明閃！”
    槍出如龍。
    長槍脫手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槍身完全被耀眼的雷光包裹，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金色閃電。
    所過之處，空氣被電離出刺鼻的臭氧味，地麵上的碎石紛紛浮空，又在下一刻被衝擊波震成齏粉。
    視野完全被白光吞沒。在這片刺目的白芒中，隱約可見一道細若發絲的黑線，隨後黑線迅速擴張，如同天幕被撕開一道裂縫。
    裂縫中，狂暴的雷霆之力傾瀉而出，將沿途的一切都吞噬殆盡。
    塵埃落定，隻見一道十丈長的焦黑溝壑貫穿整個山寨，溝壑邊緣的泥土已經玻璃化，反射著詭異的光芒。
    這一槍之威，令天地變色。
    方圓百裏的山野驟然陷入死寂。那些原本如潮水般洶湧的鼠群，此刻盡數僵在原地。一陣山風吹過，最前排的鼠妖身軀突然化作細碎的黑灰，簌簌飄散。
    隨後湮滅之勢如漣漪般擴散，所過之處，萬千鼠妖接連崩解。
    老三扭曲的麵容上，驚恐的表情永遠凝固，轉瞬便隨同軀體一起化為飛灰。
    地麵上的鼠洞接連坍塌，湧出的不再是鼠潮，而是滾滾黑煙。
    整片山地仿佛下起了一場黑雪。無數鼠妖湮滅後的塵埃在空中飄舞。
    夢晗抱著少女緩緩落地。少女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一幕，不自覺地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黑灰。那灰燼在她掌心發出"滋"的輕響，轉瞬就被一陣微風驅散。
    “結、結束了？”少女的聲音中帶著難掩的震驚與訝異。
    盧淩風伸手召回長槍，槍尖點地時，殘餘的雷光仍在地麵遊走。他望著平息的鼠潮，眉頭卻未舒展，“鼠患已除，但這妖氣...怎麽感覺越來越重了...”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灰燼中突然射出一道血光，直衝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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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十九拚了命般往鼠穴跑，當盧淩風最開始出手的時候，就察覺到了致命危機。
    這是他常年在外偵查所培養出的危機感，是他那整日養尊處優的三哥所不曾領悟的。
    他鼠眼驟然收縮，渾身黑毛炸立，本能地調頭就往鼠穴竄去。細長的尾巴因為極度驚恐而僵直，在身後繃成一條直線。
    身後傳來的恐怖靈壓讓它每一根毛發都在顫栗，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多久，一道毀天滅地的餘波氣浪從背後席卷而來。
    老十九隻覺得後臀一涼，接著整隻鼠就不受控製地飛了起來。它在空中翻滾了七八圈，撞斷了好幾叢灌木，最後重重砸在一棵老槐樹下。
    “嘔——”它吐出一口帶著碎葉的酸水，顫巍巍地爬起來。
    回頭望去，整座黑風寨所在的山頭都被夷為平地，天空中飄散著詭異的紫色塵埃。
    老十九哆嗦著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尾巴尖，方才的衝擊差點把他的尾巴燎沒了。
    它突然咧開尖嘴，露出一個猙獰的鼠笑，“呸！什麽狗屁三爺，死了活該！”
    它人立而起，搓著爪子盤算起來。現在十三爺和三爺都死了，之後鼠族勢力必然要重新洗牌，隻要自己活著，就能一步步往上爬！
    老十九剛想轉身鑽進鼠穴，卻"砰"地撞上了一堵毛茸茸的肉牆。
    它戰戰兢兢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泛著血光的鼠眼，灰須三長老悄無聲息地擋在了他的麵前！
    “長...長老！”老十九嚇得一個趔趄，後腿一軟直接跪趴在地上，鼠須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三長老灰白的胡須無風自動，周身散發著陰冷的妖氣，“方才那道雷光...可是蟲族？”
    它的聲音像是生鏽的刀片在刮擦鐵板，聽得老十九渾身發顫。
    “不、不不不是！”老十九瘋狂搖頭，爪子在地上刨出幾道深痕，“是人族修士！那個使槍的...至少是元嬰境！長老，咱們快撤吧...”
    “嗬...”三長老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笑，枯爪般的鼠爪一把掐住老十九的後頸，“沒出息的東西！族長已經蘇醒前去了。”
    它湊近老十九耳邊，腐臭的口氣噴在對方臉上，“區區元嬰修士...正好給族長打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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