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峰林還是一個勁地流眼淚。
    “我來遲了啊！”李丞相拍了拍他的手，自責道。
    郭峰林抿抿嘴，一個勁的搖頭：“不……不遲。”
    望著周圍一圈光禿禿的樹木，李丞相繼續說道：“我們一路走來，發現你們這裏的樹葉都掉光了，這是怎麽回事？”
    郭峰林抬手，用袖口擦擦眼淚，解釋道：“是羊，樹葉都叫羊給吃了，所以就剩下這樹杈了。”
    其餘的村民也是連連應和道。
    “對，都是被羊吃了。”
    “郭主任說得對，那些樹葉都被羊吃光了。”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紅色碎花衣裳的小女孩，模樣隻有五六歲左右，她手中提著一個比她還大的籃子，疑惑道。
    “哪裏有羊能上樹上去吃葉子？要人上去擼葉子。”
    郭峰林急忙解釋道：“擼了再給羊吃。”
    那個小女孩繼續說道：“那要看是什麽樹上的，奶奶說過，榆樹槐樹桑樹上麵的葉子，比其他的樹葉甜，好吃，她們都吃這個葉子，所以不給羊吃。”
    李丞相皺起眉頭，看了一眼郭峰林，隨後趕緊走了過去。
    在小女孩麵前蹲下，慈祥地問道：“孩子，你們都吃過榆樹槐樹的葉子？”
    “俺奶俺爺不讓我吃，她們說我肚子小，不能吃葉子，不然會被紮破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李丞相看向小女孩籃子裏麵的樹葉，心情十分複雜，許久沒有說話。
    之前那個說話的領導，撞了一下郭峰林，隨後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郭峰林心領神會，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建明他奶，快把你孫女槐花帶回去，我剛才見著槐花她娘正在找她呢！”
    這一幕，江凡站在邊上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神態全部都收入眼中。
    旁邊的陳茂勳用腳背輕輕碰了他一下，待江凡看向他的時候，陳茂勳緩緩張口：“你看看，這就是天底下百姓普遍的樣子，你生在四九城，長在四九城，不知外麵的環境有多麽緊張……”
    江凡知道陳茂勳話中有話，他也沒有辯駁，而是繼續作為一個旁觀者，記錄著一切的所見所聞。
    槐花，也就是那個小女孩，被她的奶奶連連道歉著帶走。
    郭峰林也在旁邊彎著腰找補：“李丞相，孩子不懂事，他們最喜歡胡說了，等會你再問她們一遍，可能她又是別的答案了，村口的風沙大，我們還是……”
    李丞相揉揉槐花腦袋：“孩子，你叫槐花是吧？等會周伯伯能不能去你家裏做客？”
    “可以。”槐花一口就應了下來。
    隨後就被她的奶奶帶走了：“周伯伯再見！”
    李丞相也朝著小女孩擺擺手，隨後才向著郭峰林說道：“走吧！”
    郭峰林見到李丞相答應先去村委，也是鬆了一口氣，他趕緊走到前麵領路。
    一行人來到村裏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村落。
    一路上，村道兩旁都充斥著過來歡迎的村民。
    江凡看著這些人，一個個麵黃肌瘦，有些臉頰都凹陷下去了，瘦得可以看見凸出的骨頭，這是極度營養不良導致的後果。
    三年時期，餓死很多的人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邊還沒有經曆旱災或者洪澇，村民的生活已經苦到吃樹葉扒樹皮的地步，可想而知，那些真正受災的地區，真實情況是怎麽樣的。
    江凡一邊走著，一邊寫道。
    “考察隊伍於1960年5月13日抵達漁溝鎮徐淮村，村委主任……前來歡迎的百姓個個麵容消瘦……”
    他隻記錄著真實情況。
    一行人來到村委裏麵的會議室。
    李丞相照例詢問：“你們徐淮村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向我進行反映！”
    郭峰林第一個搶答，他笑容極為燦爛，說道：“李丞相，沒有什麽困難的，我們過得都很好。”
    “那為什麽槐花都說要吃樹葉了。”
    郭峰林這下子編不下去了。
    好在有另外一名幹部救場，他站了起來，滿臉笑容：“李丞相，你有所不知，這叫葷素搭配，營養均衡，槐樹葉子其實也是一種野菜，用水煮開，這樣的味道最好。
    而且我們這樣過得也挺好的，再說了，現在國家有了難處，我們更應該同甘苦共患難，大家勒緊褲腰帶一塊挺，很快就能過去的。
    李丞相，您放心，我們對現在的生活，就隻有一個字——好。”
    郭峰林在旁邊皺著眉，仔細觀察著李丞相的表情，當看見李丞相轉過頭來，他立馬說道：“李丞相，這個點，該吃午飯了，您們過來肯定餓了，我們先去食堂吃完飯，再來開會也不遲。”
    話音落下，其餘幹部連連附和道：“是啊！時候不早了，該吃午飯了。”
    “等會餓瘦了李丞相您，我們就是千古罪人啊，得被村裏的同誌戳脊梁骨。”
    “食堂這個點已經開飯了，李丞相可以過去看一下情況啊！”
    江凡就站在門口，拿著筆，快速地寫著。
    “村委會開會，李丞相問起村民們的生活問題，幹部們不敢說，或許是害怕給國家、給李丞相添麻煩，所以都是報喜不報憂地說著謊話。
    ……就隻有一個字——好。
    村委主任害怕幹部們說漏了嘴，言多必失，連忙打岔說午飯時間到了，讓李丞相去食堂吃飯……”
    陳茂勳見江凡寫得飛快，他好奇探頭過去一望，當看清楚寫的內容，他頓時愣住了，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要打江凡的衝動。
    有這麽記錄會議內容的嗎？
    途中，一行人碰見一個漢子在推車上提下水桶，艱難地往食堂裏麵走去。
    地上滴了一串的水珠，一直延續到後廚。
    李丞相看著一推車的水，好奇問道：“同誌，你們這是在哪裏拉的水？我看外麵的土都幹裂了。”
    那個用白毛巾綁著腦袋的漢子，認出了李丞相，態度變得十分拘謹。
    站在原地，低著腦袋，雙手揪著身上的汗衫：“報告，是在沙河壩拉的，二十多裏。”
    “用牲口拉的？”
    “我拉的……沒有牲口。”
    站在李丞相後麵的郭峰林臉上寫滿了著急，連連擺手，用眼神示意著讓漢子離開。
    後者顯然也是知道自己闖禍了，趕緊彎腰道：“李丞相，我還要幹活，我……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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