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雷聲響徹整個夜晚，直到天明才漸漸平息。
    漁溝村的鄉親們冒雨忙碌一夜，輪流交替換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可就算是這樣，仍有部分人撐到早上就病倒了。
    連從別的地方調來紅糖和生薑熬成的紅糖薑水，也不管事。
    李丞相跟著忙碌了一夜，就算是雨停了，也沒有去休息。
    他與陳茂勳坐在門檻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
    “這是我的責任，天底下有百姓過得不好，這就是我的責任，我這個總……當得不稱職啊！”
    “天災人禍，沒必要把所有東西都壓在你的肩上，我們誰也不想的。”
    兩人在門檻上，坐到雞鳴時分，這才回到屋中休息。
    ……
    中午，公社食堂後麵小巷。
    “梁鎮長，不是我想在李丞相麵前做戲，這批地瓜秧是花了我們公社一百塊錢買來的，要是被水泡壞了，我們這公社一百二十口人，哪裏還擠得出來這些錢，沒了這些地瓜，來年我們的日子怎麽過。”
    郭峰林被鎮裏的一個領導帶到了這裏。
    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村裏的幹部，一個個都低著腦袋，準備挨訓。
    倘若有得選擇，他們昨夜哪裏會在李丞相麵前上演一出搶救種子的戲碼。
    就是沒得選了，這要是再打腫臉充胖子，那明年村裏這些人，不知道又得餓死多少個？
    訓歸訓，場麵事還是要辦好的。
    據鎮裏的領導透露，這回的考察，隻在漁溝村停留三天時間，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這個領導特地交代了，最後一天不能出亂子，得開開心心地結尾，別壞了大邯市、徐淮鎮在李丞相心中的印象。
    郭峰林答應下來。
    馬上又帶著村裏的幹部去安排大邯市的特色戲，唱板子了。
    現在這裏的娛樂也不多，除了唱戲就是唱戲，村裏人平時就靠這些消磨時間，當然，說的是前幾年生活好的時候。
    鄉下，放映員過來放映電影，一年能夠有三回就謝天謝地了。
    每次都需要村裏大隊付錢，現在哪有閑錢弄這種東西啊？
    正當郭峰林安排村裏人手，下午弄個板子戲，歡送一下考察隊伍。
    郭百歲單腿拄著拐棍，追到公社裏麵狂敲郭峰林，嚷嚷著要和這個沒良心的玩意斷絕關係。
    ……
    漁溝村東南角落的一個舊房子。
    江凡看著門上掛著的一把大鎖，在身上掏出一根鐵絲，隨便兩下鼓搗，就把門給打開了。
    裏屋躺著七八個壯年漢子。
    聽到開門聲，都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你這小子，你怎麽會開鎖的本事？在哪裏學的？”
    陳茂勳從江凡的身後走了出來。
    屋裏的漢子這才發現，門口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他們日思夜夢，想要見上一麵的李丞相。
    “這……”沈明揉揉眼睛，說道：“老李，你掐我一下，我應該不是在做夢吧！”
    一行人經過幾番確認，這才知曉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情，趕忙爬起身。
    江凡開了門，早就退到一邊去了。
    這地方，他早就發現了，幾倍常人的感官，不是開玩笑的。
    帶人過來，他隻是不想在這個地方耽擱太多的時間。
    現在情況也差不多了，是時候開始加快調研的進度了。
    被關在這裏的漢子，基本上是有滿肚子的冤屈要吐露的，否則也不至於被帶到這邊來。
    就算沒有，被強行囚禁了這麽久，也應該積攢夠了怒氣。
    果不其然，這群性子比較焦躁且直爽的漢子，根本兜不住任何秘密，一下子就把村裏的困難全部吐露出來。
    村民人人窮的叮當響不提，而且公社負債極其嚴重，按照目前的情況，每年交了公糧以後，剩下的錢和糧食用來吃飯都不足，更別提還要還債了。
    對於大食堂的問題，他們有一百個弊端要揭露。
    ……
    回到漁溝村公社。
    考察隊伍並沒有興師問罪，怪罪村中幹部隱瞞事實。
    反而是讓村裏幹部用大喇叭召集村裏的所有村民，過來公社這邊一起開會。
    李丞相和一個單腿老人坐在一條長椅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百歲，十七年不見，一晃就過去這麽久了，你這些年應該過得很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國家給的保障，我這些年吃的飽穿的暖，您說這腿啊……其實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我運氣也很好，就隻炸斷了一條腿，那些小鬼子埋的雷就……”
    村中的幹部則是坐立不安，小屋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
    雖然他們的初心和本意是好的，但是這被曝光了出來，情況可就不是他們說了算。
    很快，江凡就領著村裏麵最後幾個村民，回來公社這邊。
    人多得已經是站不下去了。
    所以就搬到了外麵來工作。
    陳茂勳第一個開口：“大家安靜，聽我們說，我們這一回是過來考察村裏最真實的情況……”
    巴拉巴拉一大堆，就是說不到重點，畢竟，他就是一介武夫，這也正常。
    還得是李丞相捧過接力棒：“鄉親們，漁溝村的情況，我們多少也了解了大體的情況，沈明他們都跟我們談了。
    但是，我還是想聽聽大家們的意見，看看有什麽遺漏的地方？”
    他掃過周圍的村民一圈。
    一個個都麵露難色，欲言又止，雖然有所意動，但是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大家放心，這次不是我一個人下來考察，劉同誌，鄧同誌他們都回到家鄉去考察了，已經打電話給了一級那位匯報情況，就隻剩下我了。”
    “我個人向你們承諾，如果大家覺得大食堂不好，那我們從明天開始，不，就現在，立馬可以解散大食堂，大家們各回各家，自己過回開小灶的日子。”
    這話一出，頓時擊潰了村民的心理防線。
    開始吐槽起現在的弊端，這盛行的平均主義不僅不公平，而且還讓人失去了勞動的積極性……
    這一個下午，比之前兩天收集到的情況都要多。
    江凡這個記錄員，寫得手都麻了。
    他發誓，這幾天的日子真踏馬難過，他這一輩子寫的字，都沒有這三天寫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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