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行營。
    與東京皇居的肅殺不同，這裏的氣氛沉重而壓抑，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焦慮。
    收音機裏正傳來金陵方向斷斷續續的戰況，何辭修、白建生、陳誠等人圍攏著，神情凝重。
    常校長踱步進來，看了一眼眾人，沉聲道：“聽聽日本人的廣播。”
    侍從官立刻調整頻道，刺耳的日語廣播隨即響起，那是nhk電台的聲音。
    一個冰冷、傲慢的男聲，正用日語宣讀著一份聲明，隨後又用蹩腳的中文重複了一遍。
    “……茲最後通牒金陵守軍李雲霄所屬367團，限爾等於明日中午十二時前，放棄抵抗，向皇軍投降……”
    “……否則，待皇軍重炮抵達，必將萬炮齊鳴，玉石俱焚！”
    廣播裏頓了頓，又換上了一副虛偽的腔調。
    “……大日本帝國發動聖戰，旨在幫助中國脫離壓迫，實現真正的獨立自由……”
    “狗屁！”
    薛嶽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無恥之尤！侵略者竟敢妄談幫助！”
    常校長擺了擺手，示意薛嶽稍安勿躁，但他的臉色同樣陰沉得可怕。
    “連敗喪師，國都將失，我們還有什麽資格去指責敵人的無恥？”
    常校長語氣沉痛，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現實是，敵人的重炮即將抵達，金陵危在旦夕！”
    他頓了頓，目光最終落在軍事委員會作戰組組長劉斐身上。
    “劉次長，依你判斷，李雲霄的367團，還能在新街口堅守多久？”
    劉斐心中一緊，迎著常校長的目光，他知道必須說實話，哪怕這實話殘酷無比。
    他艱難地開口：“校長，學生以為，367團……恐怕最多，隻能堅持到明日傍晚。”<加農炮展開，新街口的工事……”劉斐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將是有死無生。”
    話音落下，行營內一片死寂。
    何辭修、白建生、陳誠等人心中悚然一驚，他們內心深處其實也認同劉斐的判斷，甚至覺得這判斷都過於樂觀。
    但想起之前對戰局的種種失誤判斷，此刻誰也不敢再輕易開口附和，隻是默默垂下了頭。
    聽到劉斐這幾乎宣判死刑的預測，常校長的臉色，瞬間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常校長緩緩轉過身，目光投向素有小諸葛之稱的白建生。
    “健生啊，以你之見，李雲霄的367團，守住金陵，守住新街口，還有幾分可能？”
    白建生眉頭緊鎖，沉吟片刻，語氣艱澀地開口：“校長，金陵大勢已去，單憑一個團，怕是……”
    他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決心：“不過，尚有一線生機。”
    “安全區內，尚有十萬潰散的弟兄，若能將其重新組織起來，收攏人心，未必不能與日寇決一死戰！”
    此言一出，眾人精神稍振，但常校長卻緩緩搖了搖頭。
    “健生，此議……怕是不切實際。”
    “潰兵軍心已散，番號、建製混亂，短時間內如何收攏？況且，安全區有國際委員會主持，貿然行動，恐引發外交糾紛，徒增變數。”
    白建生默然，他知道委員長說的是事實，剛才的提議，不過是絕望中的一絲幻想罷了。
    行營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金陵，新街口核心陣地中央通訊社大樓。
    地下室臨時改造的會議室裏，煙霧繚繞氣氛凝重。
    367團各營、連主官，隻要還能動的，都聚集到了這裏。
    牆角邊，臉上纏著帶血繃帶的2營副營長李四福，正靠著牆壁喘息，他的胳膊用夾板固定著，顯然傷得不輕。
    “守？”
    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絕望。
    說話的是1營營長楚幫場，他狠狠吸了一口煙，將煙蒂砸在地上。
    “拿什麽守？弟兄們都快打光了！日本人明天要是真把那什麽重炮拉上來，咱們這幾棟破樓，頂個屁用！”
    “楚幫場！你他娘的放什麽屁！”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猛地站起，指著楚幫場的鼻子罵道。
    這是獨立7營營長陳耀庭，脾氣火爆。
    “仗還沒打完，你就先泄氣了？孬種！”
    “老子孬種？”
    楚幫場也霍地站起，瞪著血紅的眼睛。
    “老子帶著弟兄們從光華門一路打到這兒，死了多少人？你他娘的嘴上痛快！”
    “你再說一遍！”
    陳耀庭勃然大怒。
    “說就說！守不住就是守不住！”
    楚幫場寸步不讓。
    “我日你先人！”
    陳耀庭怒吼一聲，揮拳就朝楚幫場臉上砸去。
    楚幫場也不甘示弱，立刻扭打在一起。
    會議室裏頓時亂作一團，桌椅被撞翻，文件散落一地。
    其餘的軍官有的上前拉架，有的卻抱著胳膊，在一旁起哄叫好，仿佛在看一場熱鬧。
    連日的血戰和巨大的壓力，讓這些鐵打的漢子神經都繃到了極限，一場鬥毆，反倒成了某種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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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
    一聲沉穩而威嚴的低喝響起。
    門口，團長李雲霄和副團長許敬宗並肩走了進來。
    李雲霄目光如電，掃過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和混亂的現場，臉色陰沉。
    楚幫場和陳耀庭動作一滯，悻悻地分開了，各自整理著被扯亂的軍服，臉上都掛了彩。
    “都給我坐下！”
    李雲霄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混亂的場麵迅速安靜下來，軍官們各自找位置坐好，低著頭，不敢看團長的眼睛。
    李雲霄走到主位坐下，許敬宗在他身旁落座。
    “開會。”
    李雲霄沒有追究剛才的鬥毆，直接切入正題。
    “今天打得怎麽樣，不用我多說，很不樂觀。”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沉重的壓力。
    “我們頂住了日軍第16師團和第9師團一部的輪番猛攻，守住了陣地，但傷亡很大，彈藥消耗也很大。”
    “但這，還不是最困難的時候。”
    李雲霄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真正的考驗，真正的生死關，在明天。”
    眾人心中一凜，紛紛抬起頭。
    副團長許敬宗接過話頭，補充道：“剛剛收到情報，日軍獨立攻城重炮兵第五大隊，最遲明天中午，就能抵達前線，展開部署。”
    “這個大隊，裝備的是150毫米加農重炮。”
    “150加農炮……”
    李雲霄看著眾人臉上露出的茫然和驚疑，知道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他沉聲解釋道：“這種炮，一發炮彈，就能輕易轟塌我們現在據守的這些鋼筋水泥樓房。”
    “我們現有的工事，沙袋、磚牆，在它麵前，跟紙糊的沒什麽區別。”
    “一旦他們的重炮開始發言，我們現在的所有防禦，都將失去意義。”
    此言一出，會議室裏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所有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眼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們不怕死，但這種無法抵抗的毀滅性力量，讓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李雲霄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諸位，我們現在的處境，用四個字形容，就是危如累卵。”
    “但是……”
    李雲霄加重了語氣，目光堅定地掃視著每一個人，沉聲道：“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沒有守下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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