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木炭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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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漸熄,但焦土的氣息卻愈發濃烈,彌漫在金陵城的上空。
日軍並未給守軍留下太多喘息之機。
在確認炮火效果後,新的集結號聲在城外響起,一隊隊士兵重新整隊,準備踏入那片剛剛被地獄之火洗禮過的新街口。
士兵南太郎整理著自己的步槍和刺刀,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即將勝利的亢奮。
在他看來,剛才那毀天滅地的炮擊足以將任何抵抗化為烏有。
他甚至開始憧憬著,打掃完這片最後的戰場,或許就能獲得回國的榮耀了。
隨著指揮官的命令,南太郎所在的第4中隊踏入了新街口東部區域。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令人作嘔的烏黑。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臭味,混雜著硫磺和某種蛋白質燒焦的特殊氣味,腳下踩著的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鬆軟溫熱的灰燼和燒得變形的瓦礫。
南太郎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斷壁殘垣如同鬼蜮中的嶙峋怪石。
他想那些先前還在外圍陣地頑抗的中國士兵,恐怕連完整的屍首都找不到了吧?
大火已經吞噬了一切。
整個廢墟死一般的寂靜,隻有他們自己行軍的腳步聲和偶爾踩碎瓦礫的哢嚓聲。
就在南太郎稍稍放鬆警惕,認為不會再有任何威脅時,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什麽。
右前方一堆燒得焦黑坍塌了一半的瓦礫堆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南太郎猛地停下腳步,眼睛死死盯住那堆瓦礫。
那不是錯覺。
一截燒得像焦炭的木頭,或者說像木頭的東西,正在那堆瓦礫中極其緩慢地不自然地蠕動著。
他屏住呼吸,試圖看得更清楚。
緊接著,他旁邊的另一堆灰燼裏,又有一截焦炭動了。
然後是第三截,第四截…
仿佛地下有什麽東西在拱動,那些覆蓋在表麵死寂的焦炭開始紛紛輕微地移動起來。
“喂……你們看到了嗎?”南太郎身邊的同伴也發現了異常,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整個第4中隊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那些詭異移動的黑色物體上。
士兵們臉上原本的亢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見了鬼般的驚恐和茫然。
廢墟中隻有死寂,和那些黑色物體移動時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是…是那些支那兵的鬼魂嗎?”一個年輕的士兵臉色慘白,牙齒打著顫。
“他們…他們被燒死在這裏,來索命了!”
“八嘎!”
帶隊的軍曹田中軍吉猛地一巴掌扇在那士兵臉上。
“胡說八道!帝國軍人,不信鬼神!”
盡管嘴上嗬斥著,田中軍吉的臉色也十分難看,眉頭緊鎖,顯然他也無法理解眼前這詭異的一幕。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
他舉起了手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槍,對著其中一截移動最明顯的焦炭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在死寂的廢墟中顯得格外刺耳。
那截焦炭被子彈擊中,猛地頓了一下,濺起一些黑色的碎屑。
但僅僅停頓了片刻,它又開始以同樣緩慢而執拗的姿態,繼續移動。
仿佛這一槍,反而驚醒了更多沉睡的東西。
“砰!砰砰!”田中軍吉又連開幾槍,但收效甚微。
槍聲如同信號,更多的焦炭從瓦礫堆、從燒毀的建築框架下蘇醒了。
它們不再隻是蠕動,有的開始顫抖著、掙紮著,試圖從灰燼中撐起來。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黑色人形輪廓,帶著焦糊的氣味,緩緩地、僵硬地坐了起來。
“啊!”日軍隊伍中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和騷動。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即使是剛才還厲聲嗬斥的田中軍吉,此刻也握緊了手槍,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神中充滿了對這未知景象的恐懼。
就在這時,最先被南太郎注意到的那截焦炭,頂端的灰燼簌簌落下。
灰燼之下,露出的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一雙眼睛。
一雙布滿血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
那眼睛裏沒有恐懼沒有憤怒,隻有一種鋼鐵般的、令人心悸的堅定。
緊接著那雙眼睛的主人,那個如同焦炭般的人影,張開了似乎已經燒焦粘連的嘴唇。
他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啞卻如同驚雷般的咆哮:
“預備—唱!”
下一秒,所有那些從灰燼中坐起的、如同地獄惡鬼般的焦炭們,齊齊張開了嘴。
一陣嘶啞不成調,卻帶著決絕和悲壯的歌聲,猛地衝破了廢墟的死寂:
“山川壯麗,國旗飄揚,問我國家誰稱強……”
是中國的軍歌《旗正飄飄》!
歌聲中,那些焦炭們用極其緩慢而僵硬的動作,從灰燼中抽出了同樣被燒得漆黑、甚至有些變形的步槍!
他們掙紮著站起身,動作笨拙得近乎可笑,如同提線木偶。
但他們手中的步槍,卻穩穩地端了起來,槍口上是同樣燒得烏黑,卻依舊閃爍著寒光的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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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麵向著目瞪口呆的日軍,開始以一種詭異的蹣跚卻又堅定的姿勢,發起了衝鋒!
日軍士兵們徹底被眼前這超乎想象近乎荒誕的一幕驚呆了。
他們看著那些焦黑的人影,拖著僵硬的步伐,唱著悲壯的軍歌,端著刺刀,一步一步地向他們逼近。
時間仿佛凝固了。
直到一個日本兵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極致的恐懼和荒誕感,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
“是支那兵!是活著的支那兵!!!”
殘存的日軍士兵們終於從最初的驚愕中反應過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如冰水般澆遍全身。
那些焦黑扭曲的,散發著焦糊氣味的怪物,竟然是身負重傷被烈火焚燒過的中國士兵。
他們還活著,還在戰鬥。
田中軍吉的臉色因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他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上刺刀!”
“反擊!反擊!”
他拔出指揮刀,第一個朝著那些焦黑的身影衝了過去。
與此同時,在相對安全的日軍後方觀察哨所內,稻葉四郎和其他幾名高級軍官正通過高倍率望遠鏡注視著前方的戰場。
每個人的臉上都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駭然。
望遠鏡中呈現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們對戰爭對人類生理極限的認知。
“難以置信…他們…他們被燒成了那樣,竟然還能衝鋒?”一名參謀喃喃自語,聲音因驚駭而顫抖。
“這是何等的意誌力…”另一名軍官艱難地吞咽著口水。
阪井德太郎放下望遠鏡,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緩緩說道:“如果中國的士兵都像這樣…這場戰爭,帝國的勝負恐怕真的難料了。”
就在他們交談之際,觀察哨裏的軍官們驚恐地發現,戰場廢墟中,有更多的木炭從瓦礫和灰燼裏掙紮著站了起來。
他們辨不清麵目,軀幹焦黑四肢僵硬,卻不約而同地開始低聲吟唱著模糊的軍歌。
歌聲嘶啞、斷續,卻帶著一種穿透硝煙的決絕,匯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更多的焦黑身影,前赴後繼地朝著日軍陣地發起了衝鋒。
慘烈的白刃戰瞬間爆發。
日軍士兵憑借著體力優勢和更精良的武器,在格鬥中占據上風,不斷將刺刀捅入那些焦黑的身軀。
然而,沒有一個中國士兵後退。
那些被燒焦的中國士兵,邁著無比僵硬、甚至顯得有些可笑的步伐,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姿態,固執地一往無前地衝向敵人,揮舞著手中殘破的武器,或者僅僅是用身體撞擊。
他們的動作遲緩而笨拙,卻蘊含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決然。
觀察哨內,稻葉四郎等日軍高級軍官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撲麵而來的,置生死於度外的決死意誌。
那是殺身報國玉石俱焚的終極呐喊。
一種無形的壓力扼住了他們的咽喉,讓他們感到陣陣窒息。
放眼望去,戰場上,那些焦黑的身影仿佛無窮無盡。
不斷有新的木炭從街邊的瓦礫堆中冒出,他們搖晃著掙紮著,最終筆直地站起,加入衝鋒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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