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樓醫院，已被鐵絲網高高圍起。
    昔日救死扶傷之地，此刻如同巨大的牢籠。
    難民們擠滿了每一寸空間，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表麵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縮在醫院角落，壓低聲音密謀。
    “聽說了嗎？日本人最近動作很大。”
    “到處都在抓人，說是要肅清殘兵。”
    “娘的，我們都躲到這兒了，還不放過我們。”
    “恐怕他們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
    “安全區？狗屁的安全區！我看這裏才是最大的陷阱。”
    “怎麽辦？難道要坐以待斃？”
    “要我說，不如趁早跑路。”
    “跑？能跑到哪兒去？”
    “外麵都是日本人，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與其等死，不如拚一把！”
    “拚？拿什麽拚？我們手裏又沒有槍。”
    “誰說沒有？”
    “別忘了，咱們當兵的，總會留一手。”
    “就算沒有槍，也有刀，有拳頭！”
    “難道，你想跟日本人幹？”
    “不幹也是死，幹了說不定還有活路！”
    “可是，日本人那麽多人，我們這點人…”
    “人多人少，就看誰更狠！”
    “再說，這裏又不止我們幾個當兵的。”
    “那些老百姓，被逼急了也會拚命的。”
    “別忘了，367團的廣播還在放著呢。”
    “那幫學生娃子，也在鼓動大家反抗。”
    “哼，學生娃子懂什麽？”
    “他們隻會嘴上說，真要拚命，還不是跑得比誰都快。”
    “也不能這麽說，有些人還是有血性的。”
    “算了，別吵了。”
    一個略顯沉穩的聲音打斷了爭論。
    是一個領頭的連長。
    “都什麽時候了，還吵這些沒用的。”
    “日本人要動手是遲早的事。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大家都是當兵的，這點膽量都沒有嗎？”
    “連長，你說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
    連長環顧四周，眼神堅定。
    “計劃很簡單，製造混亂煽動反抗。”
    “然後，趁亂衝出去，能活一個是一個！”
    “老劉你去院子裏放一槍。”
    “記住要對著天放，聲音要大！”
    “讓所有人都聽到，就說是日本人殺人了！”
    “是！”
    老劉應了一聲，貓著腰溜了出去。
    另一個潰兵名叫小李，有些緊張地問。
    “連長，我呢？我幹什麽？”
    “你？”
    連長指了指人群聚集的大廳。
    “你去大廳大聲喊，就說日本人要屠殺難民了！”
    “煽動大家一起反抗，衝出去跟他們拚了！”
    “明白了嗎？”
    “明白！”
    小李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
    “砰！”
    一聲槍響，劃破了醫院的沉寂。
    槍聲回蕩在空曠的院子裏，瞬間點燃了人們心中的恐慌。
    “日本人殺人了！”
    “日本人真的殺人了！”
    驚叫聲四起，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就在這時，小李猛地衝進大廳，扯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喊道。
    “鄉親們！日本人殺人了！”
    “他們要屠殺我們難民了！”
    “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裏等死嗎？”
    “不！不能等死！”
    “我們要反抗！我們要跟日本人拚了！”
    “衝出去！衝出去跟他們拚命！”
    小李的喊聲，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難民們心中壓抑的怒火。
    恐慌絕望化為了憤怒，化為了求生的渴望。
    “衝出去！”
    “跟日本人拚了！”
    “不能等死！”
    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開始瘋狂地湧動起來。
    他們推搡著，尖叫著，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衝去。
    最前麵的，正是那些被煽動起來的潰兵。
    他們眼神通紅，麵目猙獰，仿佛一群失去理智的野獸。
    醫院大門，被猛地推開。
    衝在最前麵的潰兵，一下子愣住了。
    門外，並非空無一人。
    而是一隊隊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正沿著中山路緩緩走來。
    刺刀在月色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狹路相逢，避無可避。
    “打！”
    不知是誰嘶吼了一聲。
    藏在懷裏的手槍，破舊的步槍，甚至還有幾顆土製的手榴彈，
    瞬間被掏了出來。
    槍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對峙的死寂。
    子彈呼嘯著，在狹窄的街道上穿梭。
    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潰兵應聲倒地，鮮血染紅了冰冷的石板路。
    日軍巡邏隊顯然也沒料到會遭遇如此激烈的抵抗。
    他們迅速散開尋找掩體，開始還擊。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硝煙彌漫，火光四濺。
    剛剛衝出醫院的難民們，被眼前的血腥場麵嚇得魂飛魄散。
    尖叫著，四散奔逃。
    有些人試圖退回醫院，卻被後麵湧出的人群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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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則慌不擇路，衝向街道兩旁，試圖尋找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潰兵們憑借著一股血勇，和日軍展開了慘烈的對射。
    他們沒有統一的指揮，各自為戰。
    子彈不斷地擊中人體，發出沉悶的噗嗤聲。
    不斷有人倒下，無論是潰兵，還是日本兵。
    中山路，瞬間變成了修羅場。
    衝突在瞬間升級到了頂點。
    帶隊的日軍軍曹看著倒下的士兵，臉上青筋暴起。
    之前的作戰本就不順，如今又在安全區內遭遇如此頑抗，怒火徹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抓起電話，對著裏麵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呼喚著距離最近的部隊火速增援。
    命令迅速傳遞出去。
    不多時，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更多的日本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如同潮水般湧來。
    增援的日軍小隊長眼神冰冷，毫不猶豫地下達了無差別攻擊的命令。
    “砰！”
    醫院的側門被一腳踹開。
    一隊日軍士兵端著槍衝了進去。
    槍聲慘叫聲，瞬間在醫院內部炸響。
    躲在病房走廊裏的難民和一些猶豫的潰兵，徹底暴露在日本兵的槍口之下。
    屠殺開始了。
    子彈穿透門板射入驚恐的人群。
    手榴彈被扔進擁擠的房間，炸起一片血霧。
    希望徹底破滅。
    原先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躲藏在醫院深處的潰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屠殺逼到了絕境。
    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條。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他們撿起地上散落的武器，或者幹脆赤手空拳，怒吼著衝向衝進來的日本兵。
    醫院內部，也瞬間化為了血肉磨坊。
    就在中山路上的戰鬥和醫院內的屠殺都陷入白熱化之際。
    “噠噠噠！”
    一陣猛烈而精準的機槍掃射聲，如同死神的鐮刀，驟然從醫院的圍牆外響起。
    子彈精準地覆蓋了醫院門口和衝入院內的日軍。
    猝不及防的日本兵成片倒下。
    一支裝備精良行動迅捷的小分隊，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戰場側翼。
    他們穿著和潰兵相似的破舊棉衣，但眼神沉穩配合默契，槍法狠辣。
    火力瞬間壓製住了外圍和部分院內的日軍。
    潰兵們看到了機會，殘存的人員在短暫的驚愕後，爆發出最後的力氣。
    在這支神秘武裝的火力掩護下，他們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再次朝著中山路日軍的薄弱處衝去。
    子彈在頭頂呼嘯，爆炸在身邊響起。
    潰兵們踩著同伴和敵人的屍體，硬生生衝開了一條血路。
    他們越過日軍短暫混亂的封鎖線，發瘋似的衝進了不遠處的中央大學校區。
    那裏暫時成為了他們的避難所。
    鼓樓醫院的慘烈突圍，並非孤例。
    幾乎在同一時間，金陵大學難民收容所，以及其他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難民營潰兵聚集點，都爆發了類似的暴動和突圍。
    絕望點燃的怒火，在金陵城的各個角落同時燃燒起來。
    淩晨一點左右。
    隨著一批又一批的難民和潰兵衝出所謂的安全區，原本局部的混亂，迅速蔓延至整個金陵城。
    槍聲、爆炸聲、喊殺聲，此起彼伏，響徹夜空。
    負責城內治安和清剿任務的日軍四個聯隊，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從四麵八方，不斷有被逼反的潰兵向他們發起攻擊。
    進攻毫無章法，卻悍不畏死。
    中山路、中央路、太平路……金陵城幾乎所有主要的街道上，都出現了中國軍人的身影。
    他們利用熟悉的街道巷戰，不斷襲擾、伏擊小股日軍。
    日軍傷亡數字開始急劇攀升。
    分散在城內各處的日軍部隊，疲於奔命。
    原定的清剿計劃被迫中止。
    各個據點的日軍開始收縮兵力，轉入被動防禦。
    恐慌，開始在這些侵略者心中蔓延。
    告急的電報，雪片般飛向城外的日軍師團指揮部。
    金陵城，徹底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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