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六年的第一天。
    正月初一，也是大年初一。
    這一天，大明朝的官員們還是要上朝的。
    不過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其實就是走個形式而已，往年的大朝會朱元璋最多也就是說幾句場麵話，然後就直接散會，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開始長達半個月的休沐。
    一直要到過完正月十五，大家才要繼續上班。
    當然這期間朝廷中的各個部門都並非是停擺狀態，依然還是有人要值班的，畢竟作為工作狂的老朱，即便是過年，每日也是要批閱奏章，了解天下事的。
    但就算如此，能有一個長達十五天的休沐時間，對大部分官員來說依然是非常珍貴的。
    所以這一路上，所有上朝的官員都是一副樂嗬嗬的模樣，即便是見到了彼此不對付的，今天大過年的也都稍微忍耐一下，沒有一上來就吹胡子瞪眼睛。
    而在官員上朝的隊列之中，武勳這一邊，排在第一和第二的一老一少此刻正在竊竊私語。
    “宋國公，你昨晚可是不地道啊！”
    “您說說您這堂堂大明國公爺，有直接躺在別人家大門口罵街的嗎？”站在馮勝身後的藍武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吐槽道。
    “哼，老夫不這樣做，你連門都不讓老夫進，你說說你做的像話嗎？”
    “再說了，總不能你們把好處全占了，單單讓老夫在前麵頂著，一直擔驚受怕吧？”
    馮勝卻是比藍武還委屈，一邊走一邊氣的直哼哼。
    “什麽好處全占了？”
    “宋國公說的我怎麽聽不懂啊？”藍武一臉的訝異表情。
    馮勝聞言一翻白眼道：“還和我裝糊塗，允熥殿下不就在你家住著嗎？”
    誰不知道陛下最重親情，陛下讓那位殿下去你們家，你們隻要保護好他，可不就是給了你們家一個護身符嘛？”
    “你們倒好，得了好處，就直接把咱們這些老兄弟都忘了，把大門一關，萬事大吉了。”
    “我一猜就知道，這肯定是藍玉那個狗東西給你出的主意，我說的對不對？”
    藍武：“…………。”
    他心說你說話就說話，這樣當著兒子的麵罵老子，這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吧！
    “反正老夫不管，你昨晚可是答應過老夫的，之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關鍵時候，你都是要幫老夫一把的。”
    “若是你小子敢食言，我就繼續去你們家門口躺著，反正我這老臉是豁出去了。”
    藍武聞言，嘴角不由抽搐了起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些跟著老朱一起打天下的武勳們，別的本事不清楚，但這不要臉的本事還真是和老朱如出一轍啊！
    “小子，你聽到了沒？”
    馮勝小聲又問了一句，甚至還故意放慢了腳步，扯了一把藍武的袖子。
    “聽到了！”
    藍武很是無語的應了一聲。
    “哼！”
    “如此肅穆的場合，宋國公、涼國公為何如此兒戲，公然在班列中竊竊私語，甚至拉拉扯扯，這成何體統。”
    對麵走在文臣班列第三位，一個麵容很是嚴肅的老頭，聽到藍武兩人聲音越說越大，而且還在拉拉扯扯，頓時就忍不住訓斥了一句。
    聽到這老頭突然搭話，藍武和馮勝不由同時扭頭去看。
    藍武本來還以為又是劉三吾在惡心他呢，結果卻發現這次是一個他根本就不認識的老頭。
    “宋國公，這誰啊？”藍武問道。
    馮勝聞言，臉上頓時就有些古怪：“這位你不認識正常，孔家當代家主孔應聲，來做允炆殿下老師的，被陛下封為翰林院殿閣大學士，如今乃是京城的風雲人物呢！”
    “哦……，原來是新來的啊，難怪敢管咱們武勳的事兒！”
    藍武撇了撇嘴。
    這也是就他好脾氣，若是藍玉還在當大將軍時，有文官敢這麽裝逼，藍玉絕對上去就是一腳。
    “嗬嗬，他估計是不知道挨在臉上的耳刮子有多疼，要不賢侄讓他見識見識？”
    馮勝笑嗬嗬的道。
    藍武聞言，頓時呲著牙朝對麵的孔應聲冷笑了一聲。
    “他若是再這麽囂張，等下朝之後，我還真要扇他！”
    他前段時間當著皇帝的麵剛扇了另外一個翰林院大學士劉三吾的耳刮子，之後老朱給他的處罰是罰俸三月。
    但他現在拿的大頭是涼國公的祿銀，每年五千石，而他的官俸，乃是六品兵馬司指揮的每月八石糧食，折合成銀子的話差不多有二十多兩，
    他當時扇了劉三吾三個耳刮子，等於八石糧食一個耳光，藍武覺得這個價格很實在。
    他不介意等下朝後，也給這位孔應聲大儒來一個耳光套餐。
    “你……！”
    孔應聲被藍武這囂張模樣氣的臉色漲紅，但他抬頭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麵，一路上都默然無語的劉三吾，最終還是把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他還真有些害怕藍武下朝之後堵他。
    “無法無天，沒來京城我還不知道，原來這些勳貴竟然真的如此無法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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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等著吧，等允炆殿下贏得了這次秘密立儲的皇位爭奪，新皇登基的那天，就是你們這些勳貴的死期。”
    孔應聲麵上雖然不敢再多說什麽，但心裏此刻卻是已經開始了瘋狂咒罵，隻等著他們捧的朱允炆繼承了皇位再說。
    而也就在這時，奉天殿正殿之前，朱元璋身後跟著老太監陳錦，龍行虎步的進入了大殿之內。
    而隨著他的進入，瞬間剛剛還在竊竊私語的文武兩列大臣，聲音陡然一靜。
    看著這一幕，藍武不由就咧了咧嘴。
    他好像看到了上一世他上學時，學生們看到老師進教室的場景。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開始在禮儀官兒的帶領下，進行日常大朝會上朝儀式。
    朱元璋靜靜地坐在他的皇位上，看著下方幾乎看不到盡頭的烏泱泱朝官。
    他微微眯著眼睛，想要盡可能的看到每一個朝官的小動作。
    但可惜如今他已經六十四歲了，眼睛逐漸開始昏花，特別是在朱標去世之後這幾個月，經曆過這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大悲痛之後，朱元璋的身體衰弱的更加厲害。
    特別是他的眼睛，此時看東西已經變得一片渾濁。
    他真的有些看不清這些朝臣在下麵的模樣了。
    “都起來吧！”
    不過即便看不清了，但他耳朵還聽得清楚，他依然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他……依然還能握的動屠刀，殺的了人！
    朱元璋聲音平淡的朝著下麵揮了揮手，臉上露出一絲自信從容的笑意來。
    那模樣和神態，和他之前的二十五年，上朝時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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