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七年八月初一。
    大朝會。
    “宣！”
    “燕王朱棣、涼國公藍武、蒙古韃靼王子赤峰，兀良哈部王子木格其覲見！”
    隨著老太監陳錦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奉天殿正殿。
    正殿之外，早已等候多時的朱棣、藍武，還有兩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二十多歲青年都是一震。
    “走吧！”
    “之前的禮儀鴻臚寺都教過你們了，等下切記莫要忘了。”
    朱棣瞥了一眼身後兩人躬背低腰，一臉忐忑的青年，最後又叮囑了一句。
    兩人聞言趕忙點頭稱是。
    對於他們來說，朱元璋這個名字，算是近些年聽族中長輩談起的最多的名字了。
    在草原上，這個名字，經常被用來和他們的老祖先成吉思汗做比較。
    對於他們這些草原人來說，強者永遠都是能夠得到他們尊敬和敬畏的，更別提是像朱元璋這樣親手把他們打敗，並且趕出中原的人了。
    如今終於要朝見這樣的一代雄主，開國帝王，而且還是作為朝貢國質子一般的身份，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而等到他們亦步亦趨的跟著朱棣和藍武跨入大殿，看著神色肅穆的滿朝文武，以及那既高又遠，高高在上，坐在皇位上仿佛無比高大的朱元璋時，兩人不由自主噗通一聲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這一刻，之前學過的什麽禮儀、稱呼，兩人已經全部忘了，腦子裏隻剩下一片的空白。
    但這一刻，並沒有人嘲笑兩人的出醜，甚至都沒有人在意他們。
    整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寶座上的朱元璋身上。
    “咳咳！”
    朱元璋輕聲咳了一聲，抬起頭看向自己這個兒子。
    藍武告訴他的，未來的永樂皇帝朱棣。
    “老四，你上來！”
    朱元璋輕聲開口道。
    大殿內寂靜無聲，隻有朱棣神色肅穆中帶著一絲忐忑，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階，站在了朱元璋的身旁。
    “好啊！”
    朱元璋想要站起身，但身子一晃，竟然好似沒站穩一般，險些跌倒。
    還是朱棣眼疾手快，趕忙上前一步，扶住了自己老爹。
    “爹，您這是……！”
    朱棣眼眶刹那就有些泛紅起來。
    他上次回京還是去年過年，已經有一年半沒有見過朱元璋了，而就是這短短的一年半時間，自己老爹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幾十歲。
    那個他印象中頂天立地，好像無所不能的老爹，一下子好像距離他無比遙遠起來。
    而這一幕畫麵，同樣也被下麵整個朝堂中的所有文武都看在眼裏。
    所有人都神色各異的看著這一幕。
    從去年後半年開始，這位皇帝陛下突然就不再上朝了，朝堂上的事情，奏疏的批閱，好像全部都交給了燕王世子朱高熾。
    直到如今，已經快一年時間了。
    今天，還是朱元璋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露麵上朝，麵見百官。
    而果然和大家猜測的一樣，這位皇帝陛下並沒有死，但卻也真的是病了，而且看其樣子，貌似還病的不輕。
    這讓不少人的心思都不由開始活泛起來。
    甚至很多人都在暗暗祈禱，祈禱這位近些年殺戮越發殘酷，心思越發琢磨不透的開國之君能快些咽氣，也好讓大家能減輕一些壓力，緩上一口氣。
    當然這樣的想法也隻能在心中想想而已，沒有人敢真的訴諸於口，甚至表露出一丁點這方麵的傾向。
    “無妨！”
    “人老了，總有不中用的時候。”
    朱元璋沙啞著聲音開口。
    他抓著朱棣的手臂站起來，目光掃過下方神色各異的文武百官，以及那兩個跪在大殿門口，頭深深的埋在褲襠裏的蒙古王子，嘴角不由就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雖然他老眼昏花，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了。
    但他不用看都知道，這滿朝的臣子，以及這朝貢而來的蒙古人，心裏的真實想法。
    這些人恐怕大多數都在盼著自己趕緊死呢！
    “老四，你做的很好！”
    “這一戰，沒有辜負咱對你的期望。”
    朱元璋在朱棣的攙扶下緩步走到台階前，麵對著滿朝文武。
    “蒙古是咱大明的心腹大患，未來你若是當了皇帝，一定要重視，莫要因為他們明麵上表示了臣服，就對他們放鬆警惕。”
    朱元璋就這麽赤裸裸的把這句話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以及韃靼和兀良哈兩部王子的麵說了出來。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赤峰和木格其都忍不住身子一顫，頭不由就垂的更低了一些。
    “是，爹！”
    “兒子記住了！”
    朱棣滿臉肅然的開口。
    同時即便是心中早已預期，但此刻，當真的從老朱的口中聽到要立自己為繼承人，他依然忍不住整個心髒都開始砰砰亂跳起來。
    既是激動，又是感動。
    “老爹，果然是愛我的！”
    朱棣心中默默的想著，抓著朱元璋胳膊的手，不由也更緊了一些。
    “還有這滿朝的大臣……！”
    “都是咱得肱股之臣，你也要好好的對待他們，明白嗎？”
    下方的藍武聽到這句話，嘴角不由就抽搐了一下。
    這句話若是單獨拿出來說的話，沒問題，但若是和上一句連起來的話，那問題可就有點大了。
    這怎麽看都像是警告，而且其中還有一層托孤的意味。
    說實話，這讓藍武有些疑惑。
    要知道他雖然這大半年的時間一直都沒有在京城，但老朱畢竟一直都是住在涼國公府的，據他了解，老朱這段時間可是吃嘛嘛香，身體倍棒的，這怎麽突然就老的不成樣子，好像隨時都要嘎了一樣啊！
    這有些不太尋常啊！
    而顯然藍武都聽得出來的意思，朱棣當然也聽的出來。
    他聲音不由就有了一絲顫抖和惶恐道：“爹，兒子都明白了！”
    “但您老當益壯，今天乃是蒙古朝貢我大明，朝貢爹您的大喜日子，您何必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啊！”
    朱棣此刻是真的有些無措了。
    他想要當皇帝，想要得到朱元璋的認可，但同時他也有些擔憂和惶恐，如今驟然被老朱托孤，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做不好這個大明皇帝，守不住老爹打下來的這偌大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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