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之前在海上的那一次病重，讓朱元璋真正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真的老了。
    而且也快要死了。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回來之後的老朱才會顯得如此的多愁善感，才會和藍武說了這麽多掏心窩子的話。
    說實話，這和藍武初見老朱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時候的老朱完全就是一個冷酷的政治生物。
    他不信任任何人，懷疑一切。
    畢竟那時候他最看重的接班人，更是他的長子突然死了，而朝中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勳全都虎視眈眈，死死的盯著他屁股底下的皇位。
    盯著這個皇位所代表著的權勢和地位。
    這給這位皇帝陛下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全感。
    而老朱又是一個能夠從一文不值的乞丐，一路成長為大明開國皇帝的傳奇人物。
    這樣的人物，自然不可能讓這種不安全感蔓延。
    而且他也的確有能力扼殺掉這種不安全感。
    所以他舉起了屠刀。
    但現在，特別是這次從南洋回來之後，藍武卻是發現老朱有些變了。
    他的人味開始回歸，他從一個冷酷、冰冷的政治機器，又變回了一個有血有肉，而且極具人格魅力的人。
    藍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讓老朱有了改變，但他很欣喜這樣的改變。
    因為老朱的改變，對他、對大明來說都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至少未來老朱活著的最後幾年，滿朝文武，包括他在內，都不用再經曆曆史上大明洪武末年那樣的白色恐怖了。
    “藍武，你看那邊！”
    馬車離開了老朱的老家，一路向著中都鳳陽駛去。
    而在路上，朱元璋笑嗬嗬的掀起簾子給藍武介紹道：“那裏之前有有一個徐家村，就是徐達的老家。”
    “之前有人傳言，說徐達和咱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好的穿一條褲子，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姓朱，他姓徐，咱跟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村的。”
    “他們徐家村在俺們村上遊，我們兩個村子小時候沒少因為爭水打架，我和徐達打的尤其多。”
    “這小子從小就陰的很，和如今的徐家老三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打架的時候，完全不擇手段，專挑下三路。”
    “咱當時恨不得打死他，咋可能和他穿一條褲子啊。”
    藍武倒是沒想到來一趟鳳陽還能聽到老朱和徐達的過往的故事，不由也咧嘴跟著笑了起來，樂嗬嗬道：“那魏國公後來是怎麽成了陛下手底下的將軍的啊？”
    朱元璋聞言臉上的笑容不由就淡了一些道：“還不是因為大饑荒！”
    “沒糧食吃，村子裏的人成片成片的餓死，咱命硬，沒被餓死，徐達也一樣，後來去當和尚、當乞丐，一個人總是容易被人欺負，自然就隻能同鄉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了。”
    “那個時候為了活下去，誰還記得小時候打架的仇啊！”
    “嗬嗬！”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追憶，或許是又回憶起了少年時和徐達還有湯和等人一起和人爭搶要飯的場景了。
    而很快中都鳳陽就到了。
    等到了這裏，老朱的話突然就少了許多，他背著手，一路趕去了這裏的皇城。
    沒錯，鳳陽也是有皇城的，而且規格還不小。
    當年剛建國的時候，朱元璋甚至還考慮過把大明的國都建在鳳陽，為此還專門建立了一整套的配套設施，以及三宮六院。
    隻是可惜最終還是被當時的李善長、劉伯溫等人聯合在一起勸住了。
    畢竟鳳陽的確不適合做首都。
    不過現在這裏空閑了幾十年的皇宮終於有了用處，老朱把這裏當成了圈禁秦晉二王的圈禁之地。
    “兒子見過父皇！”
    等老朱進入皇城，沒多久，得到消息的晉王朱?便腳步匆匆的迎了過來，噗通一聲就給老朱跪下了。
    如今的晉王穿的相當樸素，沒有了親王朝服，甚至連絲綢衣服都沒有了，身上的衣服竟然是麻衣，甚至還打著補丁。
    跟在老朱身後的藍武，看到這個模樣的晉王，嘴角不由就抽搐了一下。
    他敢肯定，這位王爺，一定是在得知老朱要來看他們之後，才匆匆忙忙換上這身衣服的。
    畢竟他手下那些老朱的親衛可不是吃素的，秦王和晉王這兄弟倆每天在這裏拉了幾次屎他們都調查的一清二楚，更何況是穿衣吃飯這些事情啊！
    藍武知道的事情，老朱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刻看到朱?這個模樣的老朱，本來滿滿的好心情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歎了一口氣，卻也沒有為了朱?這點小心思而大發雷霆，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道：“老三你弄這一出是要做什麽？”
    “還有，你二哥呢？怎麽不來見咱？”
    朱?輕聲咳嗽了一聲，眼圈一紅直接就哭了起來。
    “爹，兒子是真的知錯了，這兩年一直在真心誠意的給爺爺奶奶守墓，每天都在悔改。”
    “還希望爹你能給兒子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放兒子回太原吧！”
    朱?有沒有悔改，這兩年在這裏的表現如何老朱自然一清二楚，他臉色沉了沉喝問道：“咱問你老二呢？”
    “他怎麽不來見咱。”
    “二哥他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回自己住處休息了！”
    朱?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有些躲閃。
    “嗬，不舒服？”
    朱元璋冷笑一聲：“給咱帶路，咱倒是要瞧瞧，他哪裏不舒服。”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秦王朱樉的寢宮之前。
    遠遠的老朱就聽到了寢宮裏傳來的陣陣慘叫聲。
    “王爺，別打了，奴婢知道錯了，王爺饒命啊！”
    “饒你娘的命！”
    “老子讓你端茶，你特娘的撒了老子一身，老子打不死這個畜生。”
    “這也就是在鳳陽，若是在西安，老子早就讓人拉你去喂狗了。”
    聽到朱樉怒不可遏的聲音，老朱臉色不由更沉了幾分，他抬起腳一腳直接就把寢宮的大門踹開了。
    一眼就看到了正拿著一把鐵尺，往一個太監身上死命招呼的朱樉。
    “誰特娘的……！”
    朱樉轉過頭，正要喝罵，卻一眼就看到了臉色陰沉的彷佛能擠出水來的朱元璋。
    “說啊，繼續說，告訴咱，到底是誰他娘的！”
    老朱一邊說一邊已經開始擼起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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