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輕大膽的太醫，也有顫顫巍巍資曆深厚，見多識廣的老太醫。
    又是一輪診斷下來，可劉盈的病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隻是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陛下如果繼續保持這種狀態，他的身體機能會慢慢消散。
    就像是有人在抽取劉盈身上的能量，身體的安全閾值在被動防守，讓自己陷入沉睡狀態。
    但破防是遲早的事。
    膽子大些的太醫一咬牙一跺腳一閉眼，給了個令人心痛的數字。
    兩個月。
    劉盈就像睡著了一樣，呼吸平和，姿態輕鬆。
    呂雉咬咬牙，揮開太醫。
    她站在床前，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的打量著自己這個不孝之子。
    啪啪兩聲傳來，劉盈的臉上留下兩個鮮紅的掌印。
    呂雉的牙根都要咬碎了。
    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捏緊，似乎在努力平息著它的顫抖。
    “劉盈，你睡在這裏做什麽，你起來看看外麵的天，太陽那麽大，你怎麽能安心的在這裏睡著！”
    “你才剛下朝，堆積如山的奏折，無數等候著稟報的大臣，大漢境內的百姓都在等著你！”
    呂雉扯住他胸口的衣裳，用力的往上拉。
    “起來啊！睡著做什麽，閉著眼睛做什麽！”
    “你睜開眼看看你年邁的母親，還在家裏等著你的有孕的妻子，你還未出生的孩子，你睜開眼睛看看啊！”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讓呂雉如何承受得住？
    吼著吼著，呂雉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床邊。
    此時房間裏早已隻剩下呂雉和莫姑姑。
    劉七七跟著太醫出去，想要繼續想想辦法。
    或許，呂雉也需要一個沒有晚輩，不用故作堅強的空間。
    所以哪怕劉七七頭腦發昏，腳底下像是踩了棉花一樣，但她還是出去了。
    太突然了，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莫姑姑守在門口，時時刻刻關注著呂雉的動向。
    呂雉握著劉盈的手腕，力氣大的驚人。
    “劉盈，嫣兒呢？你連嫣兒也不顧了嗎？”
    呂雉從未如此頹然過。
    哪怕是當初九死一生的場麵，呂雉也總是以一種無所畏懼的態度和無盡的勇氣在活著。
    可是現在她老了。
    哪怕是要她即刻死去，她也不想看到劉盈走在她前麵。
    當初是她含辛茹苦的將兩個孩子養大。
    劉邦幾乎就是甩手掌櫃。
    呂雉喃喃道：“難不成你們劉家的男人都是如此？如今又要讓嫣兒也獨自一人含辛茹苦的將孩子養大嗎？”
    “莫姑，去，把皇後請過來。”
    呂雉將眼角還未來得及流出來的淚珠子擦拭幹淨，冷聲道。
    “太後！皇後娘娘還有身孕呢，如今著七個月的月份，可不能受驚啊。”
    莫姑姑一驚，立馬跪在地上道。
    皇後萬一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大漢的另一半天可就也塌了！
    “嫣兒是這大漢的皇後，是六宮之主，是天下之母。更是劉盈的妻子，她有資格知道這件事。”
    “可是太後，孩子……還有皇後娘娘的身子，這，這讓皇後娘娘如何受得住？”
    “那就讓皇後來親自問問，她的夫君為何如此殘忍。讓她來親自問一問，陛下是不是要拋下她，讓她獨自撫養兩個孩子長大！去！”
    正在莫姑姑百般為難，最後一跺腳打算聽從命令的時候，劉七七回來了。
    “莫姑姑，去吧，皇後娘娘是一個堅強的人。我們要相信她。”
    她看了一眼裏麵沉默的像是老了好幾歲的太後，歎了口氣。
    “定秦，你說，是不是先帝在懲罰哀家從前的弄權，是不是上天在懲罰哀家過於心狠手辣？”
    劉七七走了過去搖搖頭堅定道：“太後，上天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可以決定那麽多的事。”
    她雖然說的那樣堅定，可心裏還是忍不住發虛。
    難不成真的是天意弄人？
    呂雉聽出來了。
    她苦笑道：“劉季，你兒子要來找你了，可你從前不喜歡他，如今，你便將他送回來吧。”
    “你不喜歡這個懦弱的孩子，不如就讓他留在我身邊繼續做個不孝子。”
    恍惚間，呂雉忽然聽到劉季在呼喚她。
    娥姁。
    娥姁，不管他們內裏有多麽波濤洶湧的愛恨情仇，劉季一直都是喚著她娥姁。
    他們不是最相愛的夫妻，但當他走的時候，最信任的是她。
    呂雉眼眶濕潤了，淚水模糊著她的視線。
    老流氓，當娥姁求你，把盈兒留給我吧。
    他才二十多歲，他快要當父親了。
    明明昨日他們還在商議孩子的名字。
    明明昨日她還故作嘴硬的說那是嫣兒和定秦喝剩下的補湯。
    但一個人快要死去的時候，人們通常都隻會記得他的好，哪怕是從沉睡數年的記憶裏喚醒。
    人死債消。
    無論當初劉盈有多麽惹她生氣，可在此刻，呂雉隻是一個母親。
    怎麽會有一個母親可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麵前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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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娥姁。
    呂雉微微睜大了眼睛。
    一片迷霧中。
    一個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老男人身影漸漸顯露。
    等到呂雉差不多能看清楚那人是誰的時候哦，那個身影就不動了。
    就那麽遠遠的站著。
    “娥姁。”
    呂雉聽到他在喊。
    “劉季。”
    說不盡的委屈，此刻終於在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麵前爆發。
    呂雉不是脆弱的人，劉邦也不是她會訴說委屈的人。
    可劉邦死了，呂雉還活著。
    她需要一個精神寄托，告訴自己哪怕自己痛苦的活著，也必須睜大眼睛，一刻也不能閉上。
    “劉季，你不要盈兒，我要。你不準帶走他。”
    呂雉像是老母雞護著身後的崽子一般。
    劉季笑了笑，牽動起嘴角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他要劉盈做什麽，花瓶一個。
    還有娥姁送下來的劉如意，更是一個草包。
    都告訴他平日裏多吃點，連沙包大個拳頭都擋不住。
    “娥姁，不如你我來做一個交易吧。”
    劉季聲音幽幽，充滿蠱惑，就像是會蠱惑人心的妖怪。
    當然了，這是他自以為的效果。
    “你在地底這麽多年，怎麽變虛了，說話有氣無力的。”
    呂雉沒忍住當年的習慣，小小的懟了一下。
    劉邦噎了一下。
    “多年不見，娥姁你還是這麽淘氣，調皮。”
    說得很好，下次不許說了。
    說著話鋒一轉又道：“娥姁啊，咱倆商量個事情唄，你看你整日裏坐在長樂宮裏批折子，這對身體多不好，乃公強烈建議，你也跟那些女娃娃一樣，習習武，強身健體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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