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奸臣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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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魅惑君上,弄權斂財,殘害忠良,通敵叛國,罪不容誅!”
大理寺少卿鍾誌讀完卷宗,撩起眼皮看向麵前被吊著那人:“許念,你可認罪?”
陰森的詔獄裏,隻從氣窗裏透進一絲慘白的光。
在那一線月光映照下,許念囚服染血,削瘦的胳膊被從屋頂高高吊起,她大腿上的血肉已經被打得模糊,顯然剛受過廷杖酷刑。
可她的一雙眼卻亮得出奇,銳利的眸子透過被冷汗浸濕的額發釘在崔誌臉上,像一隻高傲的孤鷹。
鍾誌冷哼一聲,吩咐旁邊的獄卒將許念放下,道:“如今京城裏人人奔走相告,說禍亂朝綱的大奸臣許念終於要被處斬,明日大夥兒可要在午門尋個好位置,溫一壺好酒,觀賞這大快人心的一幕。”
許念想開口,喉嚨卻像火燒一般。
她瞥了眼自己被血染透的囚衣,啞聲問:“有酒嗎?”
鍾誌挑了挑眉,隨即吩咐獄卒拿酒過來。
許念輕吐口氣,道:“既然你們都定好了罪名,我認或不認,又有什麽緊要?”
鍾誌看著流了滿地的汙血,嫌惡地掩住口鼻道:
“許念,你不會覺得到這個地步,陛下還會保著你吧?他如果真還牽掛你,又怎會忍心讓你受如此酷刑?你早些招供,也能少受些刑罰之苦。”
許念抬眸看他,嘴角竟帶了抹笑意道:“若是陛下真的已經徹底放棄我,崔貴妃又何須派你前來,偷偷用刑也要逼我認罪畫押?”
她知道崔貴妃早就把自己當做眼中釘,所以才借著這個機會用酷刑泄憤,最好能逼自己受不了畫押,打死了最好。
鍾誌未想到會被她看穿,一時間惱羞成怒,麵容愈發陰沉下來。
這時,獄卒端著壺酒送過來,崔誌盯著許念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腿,笑了笑,將酒瓶遞進去道:
“許大人可知在這詔獄裏,根本不會有人為你包紮傷口,更別提上藥。無需等到行刑,今晚你腿上的腐肉就會惡化潰爛,生出蛆蟲,吸引牢房裏的鼠蟻啃咬。那時,你會生不如死……”
他眼中迸射出惡毒的光:“許念,當初你一人執掌禁軍和京衛營兵權,還在都察院隻手遮天,是何等的風光榮耀。你真的甘心在眾目睽睽之下,體無完膚地被押至刑場,渾身爬滿蛆蟲地被問斬?”
可許念靜靜聽他說完,並未因他的這番話有絲毫畏懼。
然後她彎腰撿起塊破瓦片,將那瓶酒澆在瓦片上,開始一點點刮去自己腿上的腐肉。
她把這動作做得冷靜而細致,仿佛那根本不是她自己身上的血肉,不過是累贅無用之物。
牢房裏頓時充斥著血腥和腐爛的味道,瓦片刮在骨頭上發出咯吱聲,看得鍾誌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許念疼得額上全是汗珠,可臉上仍是掛著笑,她邊刮著腿上的肉邊抬眸看著鍾誌,道:
“沒錯,當年我拜二品總督,兼任都察院左都禦史,在京城屢破大案,最風光時,你鍾大人也不過是我身邊的一條狗而已。”
然後,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這一生要怎麽了結,輪不到一條狗來操心。”
鍾誌氣得想大罵,但看著她麵不改色將一團混著黑血的腐肉刮掉扔在旁邊,又覺得腹中作嘔,一刻也不想多留。
而許念直直看著他道:“陛下定的刑期就在明日,所以,你們拿不到供狀,怎麽敢直接打死我?”
她歪了歪頭,濕發散開露出半張慘白的臉,顯出一種邪氣的美豔。
“還有,我想提醒鍾大人。我與陛下有十幾年的情誼,他雖然下令處死我,卻不代表他日後不會悔不會恨。若是陛下看到我的屍體上滿身傷痕,你們猜猜看,他會不會秋後算賬,清查到底是誰對我用了重刑,再把加諸在我身上的傷害百倍還回去?”
鍾誌被她看得後退兩步,冷汗浸濕了後背,沒想到這人在獄中遭受重刑還能如此冷靜,真是個可怕的怪物。
他仔細想了下許念的話,開始後悔自己接了個燙手的山芋,晦氣地呸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而許念頭也沒抬,一點點把腿上的腐肉刮完,又咬緊牙關,將剩下的酒液澆上傷口消毒。
然後她深吸口氣,長時間剔肉刮骨的痛意,讓她意識有些模糊,閉上眼,似乎聽到蕭應乾在耳邊問她:“疼嗎?”
那是在當年的禁宮裏,十五歲的廢太子,看自己幫他喝下那杯毒酒,急得滿臉是淚。
他將她用力摟在懷裏,摸著她的臉顫聲道:“不要怕,我會讓你活著,以後都不會讓你再為我受苦。”
可後來也是他,一次次用自己為他排除異己,背負罵名,傷得體無完膚。
七天前,是明景帝蕭應乾親自寫下那道聖旨,奪去她所有兵權和官職,以叛國之罪將她打進詔獄,擇日問斬。
許念慘然一笑,在徹骨的寒意和痛意中緩緩閉上了眼。
耳邊似乎又聽見十二歲那年,叔叔將自己送進宮裏時的叮囑:“念兒,你此生的使命就是陪在太子身邊,成為他的一把刀,要拚盡所能,助他登上皇位成就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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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真是可笑,自己這短短一生,曾於萬軍之中擒敵,也曾居朝堂之頂,權勢無人能及。
到頭來,卻掙不脫叔叔為她安排的命運,汲汲營營換來一身罵名,用自己的血肉鋪就了蕭應乾的明君之路。
她在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她行刑當日。
動了動身體,感覺大腿仍是痛得麻木,突然,她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多年來的警覺讓她倏地睜開眼:是毒氣,有人要殺她!
環顧四周,才發現外麵獄卒已經倒了一地,而她自己也已毒氣入體,五髒六腑都絞痛難忍。
許念倒在地上,因為太痛,手指刮著石板擦出重重的血痕,眼前模糊一片。
然後她慘笑出聲,竟有人連行刑都等不到就要毒殺她。
太多人恨她卻又殺不了她,蕭應乾何嚐不是利用了這點,將她拋進獄中,這樣他還能成全自己的偽善之名。
若能有來世,她絕不會再做別人的刀,她要為自己好好活著,絕不要再見到蕭應乾。
而在遠離詔獄的皇城裏,明景帝蕭應乾端坐在桌案前,正垂眸凝神抄寫佛經。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一片沉寂中抬頭問 :“現在是什麽時辰?”
總管太監李德全聽到這句話,突然跪在皇帝身邊,垂下頭老淚縱橫。
然後他用衣袖擦去眼淚,顫聲回道:“奴婢不敢答。”
他歎口氣道:“陛下今早曾下過死令,撤去承明殿裏所有的更漏,絕不能讓您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陛下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知道還未到行刑之時,會不忍心而赦免許念。”
蕭應乾手腕一抖,眸間顯出悲痛之色,隨即迅速又隱去。
所以,現在還未到行刑的時辰嗎?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重新凝神抄經,道:“你無需跪著,你做的沒錯,是朕的心還不夠靜。”
就在他動作時,桌案下傳來清脆的鎖鏈聲,一把造型別致的銀色鎖鏈,正牢牢將天子的兩隻腳踝鎖住。
李德全望著那條鎖鏈,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
他從蕭應乾小時候就跟隨照料他,皇帝視他如同親人一般,於是垂頭咬牙勸道:
“奴婢明白,陛下對許念情深義重,可您是天子,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社稷江山,既然她非死不可,您又何苦要為了此事懲罰自己!”
蕭應乾抬眸瞪著他,冷聲嗬斥道:“閉嘴!”
他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強行定下的心就徹底亂了,動作時鎖住腳踝的鎖鏈收緊,紮進皮肉鑽心地痛。
在鎖鏈的響動聲中,他仿佛又看見那雙總能撩動自己心弦的眼眸,正帶著笑意凝在自己身上。
她揚起下巴,語氣驕傲:“這把玲瓏鎖是我親手所製,天下隻有我一人能打開。”
那時,蕭應乾覺得胸口被一種不可名狀的欲|望填滿,於是將她摟進懷中,低頭親吻她的眼,道:“這天下也隻有一人,能讓朕心甘情願為她套上鎖鏈。”
麵前的宣紙徹底亂了,佛經被墨跡染成混亂的一團。
蕭應乾深吸口氣,提高聲音問:“現在到底什麽時辰,行刑可還順利?為何還未有人來回報?”
李公公還未回話,外麵的安靜突然被打亂,守在殿外的近衛一臉慌張跑進來跪下道:
“陛下,江世子進宮了,他不願卸劍,不知背著什麽東西,非要闖進殿來!”
蕭應乾眸光一冷,隨即恢複帝王的威嚴,道:“不必阻攔,讓他進來吧。”
很快,他就看見名震邊關的少年將軍,卓北王世子江臨站在自己麵前。
蕭應乾望著他,冷聲道:“卓北離京城遠隔數萬裏,就算日夜奔襲也得十日。你是跑死了幾匹馬,才能在今日趕回來?”
“你可知道外將擅自回京,還佩劍入殿,是大逆不道之舉!淮遠,若不是因為你爹卓北王是朕的舅舅,朕現在就能定你的謀逆之罪!”
江臨滿身寒霜,桀驁地睨著皇帝道:“好啊,陛下也給我判個死罪,正好這邊關我也守累了,幹脆把卓北和河西全交給李家,讓我陪阿念一起被問斬來個痛快。”
蕭應乾被他說得心頭驟痛,沉聲問:“所以,你趕回來是想救她?”
江臨用力繃緊唇角,這位年少成名,被稱為漠北蒼狼的小將軍,此時竟雙眸赤紅,難抑地流下淚來。
然後他單膝跪下,將綁在身上那人放在地上,捏緊拳頭恨恨道:“沒錯,可惜我還是來遲了一步。”
蕭應乾眼皮一跳,倏地站起,腳上的鎖鏈被撞出巨大的響聲。
他難以置信盯著地上被外袍包裹住的屍體,顫聲問:“你說什麽!”
江臨抬頭狠狠瞪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來晚了,許念已經死了!”
蕭應乾被不可名狀的恐懼往下扯,身體不自覺地發抖:“這不可能!朕明明已經安排了人……”
可江臨動作輕柔,將遮在地上那人臉上的布揭開,道:“就在行刑之前,她被人用毒氣殺死在詔獄裏。還有,她死前曾受過酷刑,腿已經被打得無一處完好,那些腐爛的皮肉全都是她親手剜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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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發顫,又自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抬頭道:
“蕭應乾,你現在可滿意了?你的宏圖大業再也沒有人能阻礙,你這皇位也可以坐得安穩無憂了!”
蕭應乾從皇位上衝下來,想要看清楚她的臉,可他忘了腳上的鎖鏈,被狠狠一絆,鏈條陷進皮肉,滲出深深的血痕。
李公公嚇得連忙扶住他的身子,顫聲道:“陛下保重龍體啊!”
蕭應乾抬起頭,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難以置信地道:“不可能,許念怎麽會死!她明明那麽聰明,什麽都難不倒她!而且她說過,會一直陪在朕身邊的……她不會騙朕,她從未騙過朕!”
皇帝痛苦地蜷起身體,眼淚一滴滴落下,滲進宮殿華麗的金磚裏。
江臨赤紅著眼,譏諷地盯著麵前的皇帝:“人都死了,陛下這場戲做給誰看?”
他冷笑一聲:“嗬,是做給你自己看的吧?這樣陛下就能少些愧疚,不會夜夜被害死她的噩夢糾纏!”
他將手指搭在許念蒼白的麵容之上,咬著牙道:“我今日就是要把她帶到你麵前,讓你看看她死前曾如何痛苦,她所背負的惡名,遭受的所有痛苦,全是拜你所賜!現在她死了,你蕭應乾想要心安理得做個明君?這輩子也別想!”
蕭應乾猛地抬頭,啞聲喝道:“把她的屍體留下!她是朕的人,她隻能留在這裏!”
他突然想起個人,眼中迸出癲狂的光亮,道:“宋雲徽呢?快讓他回京,他走南闖北,認識那麽多奇人,必定能讓阿念活過來!”
江臨用悲涼的表情看著他道:“陛下,這世上哪有死人複活之事,就算他回來,咱們四人也永遠回不到當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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