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數日奮戰，我跟崔將軍終於將敵人打得落荒而逃，我信心倍增，帶了幾百人追敵軍而去。
    這一次定然讓他們刮目相看。
    前方賊寇還在叫囂:“元安狗賊！來啊！追老子啊！哈哈哈哈！”
    “孬種！”
    “哈哈哈哈……”
    賊寇輕蔑的語言燃起我心中的憤恨！手中韁繩握得更緊，夾緊馬肚往前飛奔。
    回紇賊寇，看我將其抓住，千刀萬剮。
    朔風忽起，天際黑雲翻湧如熔金潑墨，風沙肆虐，睜不開眼，胯下之馬躁動不已，嘶鳴長嘯。
    “五皇子！”身邊副將有些焦急大喊。
    我停下腳步，心裏沒有底:“何事？”
    副將神色慌張，有些為難:“五皇子，這於闐氣候幹燥，風沙肆虐，若有不甚就會陷入流沙，後果不堪設想，還請五皇子……請五皇子先回於闐城裏在做定奪！”
    我眉心緊擰，望了望前方，依稀可以看得到賊寇的身影。
    不行，已經到這兒了，豈有半途而廢之理！
    “賊寇就在前方，若是不追豈不可惜！”說完，我高揮韁繩，甩在馬屁上。
    馬吃痛，徑直竄了出去。
    身邊副將急不可耐，喚出通信兵:“快！稟告崔將軍，五皇子去東北方追賊寇了，快！”
    說完也飛身上馬，奔向前方。
    胡楊枯枝在暴風中虯結枝幹刮，飛沙走石間，碎屑混著砂礫，將古道盡數掩埋。
    “噗……”有將士捂住雙眼，吐出一口沙子。
    “啊……”
    我定睛一看，有士兵陷入流沙，手腳埋在沙子中，還在不斷下陷。
    “快！救人！”我雙眼圓睜，跳下馬，抓住那名士兵的手臂。
    旁邊的士兵紛紛下來幫忙。
    “堅持住！”我全力扯住士兵的手不放，想使勁把他拉上來，但是四肢完全使不上力，而且我的身體好像也在緩緩下陷。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跳動如鼓，怎會如此？
    “啊！”我身邊的人也跟著我往下陷。
    “啊……”
    “救命……”
    “啊啊啊啊……”
    “我不想死……”
    無數哀嚎劃破長空，風沙愈發猛烈。
    我心中恐懼萬分，我的宏圖大業！不……我怎能就葬身沙海？
    手腳不自覺地抖動，我奮力向上爬，一下兩下……
    不行！流沙太滑了，腳下根本找不到著力點，我的身體越發下落，眼前的一切好像蒙上一層陰影。
    開口喊不出聲，嗓子被黃沙堵住了，我雙手無助地揮舞。
    眼前閃過邱伯簡打我、邱予初救我的場景，一切如走馬燈似的一閃而過。
    我自嘲一笑:我這是走到瀕死之際了嗎？
    忽然，我手臂被人猛地一扯，恍惚中，下一瞬整個人被提了上來……
    再睜眼，竟然是木質天花板。
    我猛地驚醒，起身一看，鋪滿整麵牆壁的手工掛毯，靠牆擺放的雕花實木長榻上，疊放著十餘個色彩各異的綢緞靠墊。
    回廊的窗欞上懸掛著彩色琉璃串珠，陽光穿過時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
    我眉眼緊皺，這是民房？我不是在流沙裏嗎？怎會在民房之中。
    外麵傳來綿延不絕的哭聲！我心中驀地一緊，翻身下床跑了出去。
    “怎麽回事？”我四處張望，“這是你們在哭什麽？”
    屋子外麵跪著的一群人並未理會我，繼續哭著。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氣急大吼。
    這一聲震天響，跪著的人抬頭望了我一眼。其中一個青壯男子雙目憤恨地盯著我。
    我雙眸圓睜，不明所以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在哭什麽？”
    那青壯年臉色更加憤慨，一個箭步衝過來，揪住我的衣領質問道:“怎麽回事？你不知道嗎？”
    我？我應該知道嗎？我眉心緊擰:“我該知道什麽？”
    “你還敢裝蒜！”那青年雙目猩紅，掄起右拳砸在我的左臉上，“混蛋！”
    我被他一拳打了個踉蹌，唇角滲出血跡。
    身後的百姓上前抓住他:“別……別衝動！”
    那青年又掙紮幾下，被身後的人抱得更緊，氣急敗壞地吼道:“別拉我！要不是他一意孤行，非要追賊寇，崔將軍會為了救他陷入流沙嗎？”
    “啊！別拉我，我要打死他！”那青年怒氣衝天，蛄蛹了幾下，差點就要掙脫。
    我心中“咯噔……”不可置信:“崔將軍？怎麽會？”
    “怎會？我……”我開口，聲音沙啞地不成樣子。
    “怎麽不會！就是你！都怪你！崔將軍鎮守於闐十餘年，就是為了救你，他和崔少將軍葬身沙海。夫人和少夫人也殉情了，崔家四口人命，你拿什麽還！”青年痛苦哀嚎，憤慨控訴。
    崔家四口！我手腳冰涼，驚慌失措，身形踉蹌，跌跌撞撞跑出去。
    “崔將軍在哪？”我一路跑出來，逮住人問:“崔將軍呢？崔將軍在哪兒？”
    沒人回應我。
    我繼續奔跑，逢人就問:“崔將軍在哪兒？”
    我得知崔彥華一家四口的屍骨被安置在於闐府衙大堂。
    “你來幹什麽？”有人憤恨質問。
    我步履蹣跚地向靈堂走來，被幾個當地青壯年攔在外麵，上前將我往外推搡。
    我渾身乏力，根本站不穩，腳步踉蹌，癱在地上。
    我驀地跪下，用膝蓋一步一步往前行……
    身邊還是有人不斷推搡我，一下兩下，倒下、起身、倒下、又起身，循環往複……
    我隻想著往前跪行，一直跪到崔彥華靈前。
    對著崔彥華的棺槨叩首，一下兩下……悶響持續不斷，直至額頭青烏，麵前流下一攤血跡。
    雨越下越大，猛如傾盆，百姓們隻得四散奔逃躲雨，半晌，靈前隻剩下幾人駐足。
    我繼續磕頭，咚咚悶響，和嘩嘩雨聲奏出別樣的哀歌。
    三日後，我全身縞素，牽著靈車馬的韁繩，一步一步踏上回京的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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