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他等下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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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闈放榜之日,喜訊如同一陣春風,吹進了謝府。
    府中那兩個妾室的事兒,如同烏雲籠在泌芳堂的上空。
    這會兒,蘇嬤嬤喜形於色地衝了進來,未及站穩,便嚷道。
    “夫人,大喜啊!二公子高中舉人,還位列前三,得了亞元!”
    聽到這個消息後,那些因那兩個妾室而生的憋屈、憤懣,都被何洛梅放在了一邊,沒比這件事還要讓她揚眉吐氣的了。
    不枉這些時日,她長齋禮佛,求菩薩求佛祖,她的兒,終於是爭了這口氣!
    眼見何洛梅坐在玉屏式玫瑰椅上,她強撐著偏過臉,眼淚跌落於衣袖中。
    蘇嬤嬤笑著道:“夫人,你可該好好高興高興了。”
    何洛梅心裏雖欣喜,但還是哼了一聲:“這才到哪兒啊?秋闈雖說中了,可往後還有會試、殿試等著呢。”
    不過是秋闈中了舉人,後麵還有大把的路要走呢,這才哪跟哪?
    蘇嬤嬤笑了,知道夫人心口不一,夫人是滿心歡喜,卻又怕表露得太明顯,以至於驕縱了二公子。
    “夫人,瞧你說的,中舉人這可是萬裏挑一的事情,多少人熬到頭發花白,年過半百,都還在為這舉人之名苦苦掙紮。”
    “可咱們二公子年歲不過十七,便能在秋闈中拔得頭籌,這等天資,放眼整個京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
    何洛梅卻心道,謝府還有個謝淩呢。
    但凡書兒能跟他堂兄一樣,高才絕學,三元及第,那她還有什麽好操心的?
    可謝淩是什麽人,書兒能跟他比麽?
    她家書兒年紀輕輕便有這般成就,合該萬目睽睽,光華奪目的,然而隻要有謝淩在,便永遠地壓她的書兒一頭。
    何洛梅心裏不由升起了一抹幽怨。
    她替她的兒子委屈!
    本來謝府最耀眼的公子該是書兒才對!
    隻要有謝淩在,誰還能看得到她的書兒?
    反觀她的書兒,縱有滿身才華,卻隻能被謝淩的光芒所掩蓋。
    這一直是何洛梅的一大心病。
    何洛梅心裏悲戚,她的心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厲害。
    “可憐我的書兒,難不成所有人合該圍著他謝淩打轉,我的兒永遠都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麽?!”
    見夫人糊塗了,竟然連這種叱罵嫡長孫的話都說得出來,蘇嬤嬤嚇得去看四周,看看有沒有人聽見。
    蘇嬤嬤掐緊手,“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
    她也替二公子惋惜,謝府既生了二公子,何必再生大公子呢?
    然而不說才華,二公子的性格不隨夫人,有些軟弱善良了些,甚至是優柔寡斷。實在難以撐起偌大的謝府。而大公子處事雷厲風行,才能當撐起謝府一片天的家主。
    蘇嬤嬤道:“而且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二公子素來最是仰慕大公子這位堂兄,若夫人的話被二公子聽到了話,公子該會有多傷心……”
    想到孩兒赤誠的眼,何洛梅慢慢閉上了眼。
    “書兒哪裏都好,就是太過良善。”
    蘇嬤嬤忙溫言道:“夫人,公子心底純善那才是好事呢!這赤子之心,難得可貴,夫人該開心,該為公子感到驕傲才是。”
    “再說了,這不是還有二姑娘麽?二姑娘與公子可謂是一對龍鳳。”
    “依我看,各有各的福氣,夫人還是不能對二公子太過苛刻,得放寬心些。”
    蘇嬤嬤的一番話,輕輕熨帖著何洛梅的心。
    何洛梅心裏的怨意不知不覺也消散了一些。
    這麽好的大喜事,何洛梅在泌芳堂裏坐著,卻遲遲等不到兒子的到來。
    她心裏是緊張的。
    自從上次她扇了書兒那一巴掌後,母子倆的關係便變得有些僵硬,書兒也對她生分了起來。
    那一巴掌,她的心也跟著流血啊,那可是她懷胎十月,含辛茹苦帶到這世上的第一個孩子啊!
    從書兒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她便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那一巴掌就像是打她的臉上似的,血淋漓的,戳著她的心窩子。
    何洛梅聲音鎮定:“書兒呢?”
    她又期待,又緊張書兒的到來。
    這時,錦心過來了,在屏風後麵招手。
    蘇嬤嬤看見了,看了眼在梳妝的夫人,便走了過去。
    錦心對她耳語。
    蘇嬤嬤聽了,臉色變了又變。
    二公子原來竟是這樣的來意。
    她歎了口氣。
    看來,夫人和二公子待會勢必又要吵得不可開交了。
    映雪院。
    雀兒剛來給二姑娘報喜,姑娘的親兄中了舉人,姑娘知道了不知該有多歡喜!
    雀兒剛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小姐。
    誰知謝易墨垂著眼,正在給手裏的香囊縫上最後的一絲一線。
    她在上麵繡了鬆鼠與葡萄,暗喻科舉高中。
    謝易墨彎唇道:“李哥哥一定也中榜了,雀兒,你待會跟我出府,我要去將這枚香囊送給李哥哥,好好給他賀喜。”
    ……
    謝府西園的樓閣內,碧紗窗早就換作成了琉璃片,此時屋內燒著地龍,紫銅火箸撥動銀骨炭的脆響驚醒了鎏金博山爐裏的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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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凝玉聞著沉水香的味道,幾欲昏昏欲睡。
    對麵的謝妙雲穿著鬆綠鼠灰襖,領口細致地縫了一圈白絨絨的兔毛,謝妙雲過這個冬,臉頰早就胖上了一圈,這樣的衣裳更是襯得她珠圓可愛,像圓滾滾的糯米團子。
    謝妙雲對著麵前的棋局,愁得眉毛都在打架。啪嗒一聲,她放下了一顆白子,正得意洋洋地看向對麵的表妹,卻見阮凝玉早已合上眼在那假寐了。
    謝妙雲杏眼瞠圓。
    “好啊,表妹!就算我棋藝再爛,你也不能下睡著吧!”
    這也太侮辱人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阮凝玉驚醒了。
    她無視炸毛的三表姐,掃了一眼,幾乎不帶思考的,落了一子。
    謝宜溫走過來,掃了一眼。
    她對謝妙雲挑著刺:“你真是越下越回去,阮表妹一人打你十個都沒壓力的,你還是別下了,省得丟我們二房的臉。”
    她又看向阮凝玉。
    “她剛才又偷偷吞下了幾顆棋子,也就是你脾氣好,願意跟她玩,我們整個府裏就沒有願意跟她下棋的,她的棋品也太臭了!”
    阮凝玉笑了。
    “你,你!”
    謝妙雲委屈,不肯玩了,在那耍賴。
    阮凝玉哄了她幾句,她倒是喜歡跟三表姐玩的,心眼子都擺在臉上,可好玩了。
    謝妙雲扭頭就要找人來給她撐腰。
    “二哥呢?二哥在哪?”
    “對了,大哥不是說,他也要過來麽?”
    找不到人,謝妙雲悶悶不樂的。
    對麵斜倚在憑欄上的阮凝玉,隻見她著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襖,外頭的淺粉緞子風毛披風早已讓丫鬟幫她脫了去。
    屋裏溫暖如春,阮凝玉在那支著頤,幾欲昏昏欲睡。
    然而聽到“大哥”一詞。
    便如湖麵投入了塊石頭,連林間的鳥兒也跟著拍動羽翼飛出。
    阮凝玉一下便驚醒了。
    她並不知道謝淩要過來。
    要知道,距離她拆開那封信已經過去十日了。
    這段時間裏她一直在避著男人,就連謝淩在花廳裏握著她手時,他掌心傳遞來的餘溫,她也早已忘得一幹二淨。
    除了上學,她也甚少踏出海棠院,自打那次之後,她便未再跟謝淩見過麵了。
    而謝淩也很忙,江南豪族安插在京城朝廷的勢力不斷地興風作浪,處心積慮地排擠他,議事時故意反對他的意見,故意攪亂局勢,或是在皇上麵前詆毀,阻攔著他改良國策。
    謝淩一心想革新朝政,推行利國利民之策,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他整日思索著應對之策,故此哪裏有什麽閑情理會她這個表妹,更不會去琢磨自家表妹近來是不是冷淡了自己。
    他忙得腳不沾地的,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
    但——他等下會過來?
    阮凝玉抿唇,她過來之前根本沒有人跟她提過。
    若是知道謝淩要來,她定會避開的。
    阮凝玉緊張地捏緊掌心。
    “哼!待二哥過來,我讓他把你們二人殺得個片甲不留!”
    大姐就知道欺負她!還是二哥好!
    一大早,謝易書得秋闈亞元的消息便傳遍了謝府,這是件光耀門庭的喜事,主子們都很高興,謝府又多了一個棟梁之材,今兒每房奴仆個個都領了賞錢。
    這不,三叔謝誠寧中午便出去宴請同僚好友了。
    而她們還沒給二堂兄賀喜呢!
    屋裏在給她們撥動爐中炭火的嬤嬤便道,笑眯眯的,“二公子這會還在夫人屋裏,要過一會才會過來。”
    聞此話,謝妙雲不由看了眼表妹。
    她想起來了。
    “話說,我過來的時候,便聽泌芳堂裏的小丫鬟說,三嬸和二哥吵起來了。”
    “說是……因為表妹。”
    她?阮凝玉撩起眼皮,就連困意也跟著散去了幾分。
    謝宜溫忙輕聲道:“你別亂說。”
    謝妙雲嘟嘴,那丫鬟錦心是蘇嬤嬤的女兒,所以怎麽可能會是假的!
    所以三嬸為什麽會為了阮表妹去跟二哥吵架?
    難不成二哥至今還思慕著表妹麽?
    謝宜溫雖不明真相,但她擔心何洛梅會因此遷怒了阮凝玉。
    這時,有個丫鬟掀開簾子,在門口細聲道。
    “回姑娘們,二公子要尋大公子商議科舉之事,便不過來與姑娘們一起圍爐了。”
    謝妙雲生氣了,“怎麽這樣!”
    “二哥說話不算話!”
    聽到謝淩不會過來,阮凝玉的心情便如剛攀山越嶺,爬了無數彎彎繞繞的山路,路轉峰回的,她整個人如同從高空墜下來,雙腳終於有了貼地的感覺。
    謝妙雲:“可是大哥二哥他們答應過我的!”
    她頓時從錦團坐墊上起來,不依不饒道:“我也要過去!我們一起去找大堂兄他們!”
    還不等其他人反應。
    謝宜溫率先捏緊帕子,瞧了一眼還安坐在那的阮凝玉。
    其實她也不知道阮表妹到底對大堂兄有沒有那意思。
    她在想,表妹是否覬覦堂兄正室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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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始終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阮凝玉先前是如何勾搭了二堂兄,又再去攀附沈小侯爺的。
    謝宜溫垂眼,那雙冷淡的眼睛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從小就是由祖母悉心教養著長大,言行舉止間,皆透著祖母言傳身教的影子。
    阮凝玉能感受到謝宜溫的目光輕輕掃過了自己身上一眼。
    奈何謝妙雲一直在身邊嚷嚷著說要去,謝妙雲說二哥答應給她淘來的印章還沒給她呢,她今日非要跟二哥討個說法。
    謝宜溫經不住她的死纏爛打,便答應了,“好,我答應你。”
    謝妙雲高興地要拉上自家表妹。
    這時謝宜溫在她的身後道:“表妹,此前衛先生不是才提點過,說你所作之詩尚欠火候,命你在閨閣之中潛心勤練?”
    “明日衛先生便要檢查功課了,我們這一去,難免玩鬧得忘乎所以,倒是不該拉上表妹一同折騰。表妹還是盡早回房,專心練習,方不負先生所望,表妹,你覺得呢?”
    阮凝玉停下腳步。
    雖然大表姐什麽都沒說。
    她似乎能感覺得到,大表姐不想讓她接近謝玄機。
    阮凝玉看向謝宜溫。
    也就是在這時,謝宜溫躲避開了她的目光。
    意識到自己轉了眸,謝宜溫掐了掐掌心,有些懊惱自己,為何要躲?
    謝妙雲聽了,疑惑地看向她,眨巴眼睛,頂著“是真的嗎”的表情。
    剛好,阮凝玉也不想過去。
    謝宜溫恰好給了她一個台階。
    於是她對三表姐微笑:“大表姐說的是,衛夫子抓我抓得嚴,我便不和表姐們過去庭蘭居了。”
    謝妙雲聽了,很是遺憾,但也不能說什麽,“那好吧……”
    她抓著謝宜溫的手,戀戀不舍地離開,一步三回頭。
    阮凝玉起身,對著她揮手。
    謝宜溫心事重重的,回過頭時,卻見表妹也在對著她笑。
    謝宜溫頓了一下,而後不著痕跡地收回餘光。
    有些事情,哪怕是與她血脈相連、親密無間的親妹妹,她也不能告訴的。
    目視著她們離去。
    阮凝玉近來本就憂心忡忡的,她本就有意疏遠謝淩,但心中犯嘀咕,若總是這般推三阻四,尋借口不露麵,會不會太過顯眼,反而弄巧成拙,惹人生疑?
    而現在,想是老天待她不薄,出現了轉機。
    而現在,若是有謝宜溫一直在背後做那推手,做她的助力,有表姐的推波助瀾,那麽這疏遠之舉便顯得順乎自然,毫無破綻了。
    大表姐也並不希望她接近自家堂兄,這樣一來,每次大表姐就會尋各種各樣的由頭來支開她,而謝宜溫還會煞有其事地向自家堂兄解釋一番,讓一切都順理成章。
    這樣一來,謝淩即便心思敏銳,想來也不會無端起疑,更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阮凝玉安心地回了海棠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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