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讓表姑娘好好休息

字數:8311   加入書籤

A+A-


    這幾日都在下雨,細密的雨線紛紛揚揚地落下,將庭院的青石板上的塵埃、汙垢漸漸衝刷去,原本暗沉的石板也變得透亮。
    雨下久了,福俊怕大公子書房裏的書籍會變得潮濕。為此他往公子的那些書籍裏夾放了香草,讓其防潮。福俊還會將大公子一些珍本,用繩子將其懸掛存放。
    剩餘的時間,福俊都在等待著阮表姑娘過來看望自家大公子。
    大公子身有殘疾,又逢雨天,他所做的便是在屋裏聽著負雪給他念堆在案上的文書,剩餘的時間便是思考著賦稅改良之策,練書法,撫琴……
    福俊道:“大公子,您給老太太替表姑娘說了好話,表姑娘不是說好了改日要登門答謝公子麽?表姑娘這兩日定會過來的!”
    謝淩嗯了一聲。
    男人長發漆墨,陰雨天裏屋內點著燭火,那淡淡的燈火映得他容顏美如冠玉,而那雙低垂的眸子淬了雪水般,尤其是一身白色長袍,依然是凜然不可侵犯之態。
    而後,他便繼續撫琴,泠泠的琴聲從他的手指下緩緩流動而出。
    福俊納悶了。
    大公子不是在思念表妹麽?
    怎麽現在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無所謂的樣子?莫非,是他那天想岔了?
    但福俊還是會在門口盼望著表姑娘的到來,反正不管公子心裏怎麽想,表姑娘如果來探望下公子的話,大公子定會很高興的!
    等了三日,表姑娘沒過來。
    眼見大公子神色更是淡了幾分。
    福俊心裏奇了怪了,於是他冒雨去打聽完回來。
    “大公子,表姑娘原來患了傷寒!怕冒雨前來會讓傷寒更嚴重,所以……”
    說這話的時候,福俊其實也沒什麽底氣,他抬頭看了下屋簷外的雨,雖說是下雨,但這雨還沒有潑出去的一勺水大,而且更別說下的停停頓頓的,有時候連著兩個時辰都不下!
    謝淩隻是道:“還是表妹的身子重要。”
    福俊在心裏“哦”了一聲。
    又過去了兩日。
    而今日,雨總算停了!還是個這陣子難得的大好天氣!晴空萬裏的,天也不算太冷,而表姑娘過去了這麽久,又閉門不出的在海棠院裏靜養,淋不著雨吹不著風的,這病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這下,表姑娘總該沒有什麽借口可以不來了吧!
    福俊在門口一直探頭等著。
    可直到盼到天黑,都沒瞧見表姑娘的衣擺。
    他急得又去打聽,那丫鬟春綠便道,說是自家姑娘的病還沒養好。
    福俊傻了,不就是小傷寒麽?!他又不是沒感冒過!至於走動到庭蘭居再給大公子答謝探望的力氣都沒有麽!
    好吧,既然這樣!表姑娘生得扶風弱柳般很好看,說不定身子真比別人要虛弱一點!
    福俊眨眼,他想問:那表姑娘身子什麽才能好?他們家公子還在等著呢!
    然而春綠不再多說,便將他給“請”了出去。
    福俊回去頂著壓力,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公子。
    福俊心裏有點不滿。
    除了上回表姑娘跟大姑娘她們一起過來那次,大公子雙眼出事的時候,表姑娘竟沒一次來探望過!
    大姑娘三姑娘倒是頻繁過來,就連近來極少出家門一直把自己關在映雪院裏的二姑娘謝易墨,也過來看望了兩次,文表姑娘更不用說了,恨不得每日都來,盡管每次都吃閉門羹就是了……
    而阮表姑娘,竟然一次都沒過來!
    為什麽!她明知道大公子最疼愛的就是她這個妹妹了!
    謝淩臉上沒什麽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極盡冷漠。
    “讓表姑娘好好休息,莫要再去叨擾人家了。”
    謝淩麵無表情,他本來就沒有期待過她會來。
    福俊張了張嘴,又合上。
    他年紀小,看話隻看表麵意思,他隻知道自己是被公子嗬斥了。福俊真以為自己真的打擾到了表姑娘靜養,心裏開始自責起來。
    哎!是他錯了!
    那他應不應該去給表姑娘賠禮道歉,畢竟表姑娘以前待他這麽好!
    ……
    沈景鈺從文廣堂策馬出來後,侍衛硯清騎上另一匹馬跟上,“世子!你這次回來,還沒去宮裏見過陛下呢!”
    陛下一直在念叨著。
    沈景鈺沒回頭,他明日再去看望舅舅。
    謝先生眼睛失明,出了這麽大的事,他身為學生,於情於理自然要提東西過去看望一下才是。
    在他心裏,謝先生是凝凝的表兄,他既然要娶她,便自然要過她兄長的這一關,他必定要和謝淩打好關係……
    隻是,他定不能空手去,除了已經在侯府準備好的補品藥材,他該送什麽給謝先生?
    沈景鈺擰眉沉思,去想想謝先生的喜好,謝先生為人高雅淡泊,這禮定不能媚俗,他要投其所好。
    沈景鈺看向硯清,“我聽說墨青齋得了一塊端溪碧硯。”
    硯清抬頭,這塊硯台價值不菲,據說現在都成了墨青齋的鎮店之寶,尋常達官顯宦都買不到。
    但……想到這塊硯台是沈景鈺要討好謝淩這位先生的,牽扯到阮姑娘的事,硯清就覺得沒什麽奇怪的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既然要送阮姑娘兄長禮物,必然要送極好的才能拉攏人心。
    硯清:“是。”
    調轉馬頭,消失在了人群裏。
    沈景鈺獨自騎在馬上,看著繁鬧的街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再給他一天時間,他醞釀、壓製好情緒,他才能有一個最妥帖的姿態出現。他並不想出現在她麵前的是悲傷、憤怒、灰敗挫敗的自己。
    就是不知道,她這些天過得好不好?
    他回驍騎營那段時間,愛她,又恨她,甚至曾置氣地少與她有書信往來,就連字句都變得敷衍了事。
    也不知她發現了沒有……
    一想到這,沈景鈺便無比後悔,錯的是她麽?!不是!他所有的惱與怒,怨與恨,歸根到底都是對他自己罷了,他恨的是自己為什麽沒能保護好她。
    沈景鈺怕她發現,怕她怪他,怕她因此而對自己冷淡。
    想通了,開悟了,錯的不是她,無論發生什麽,他也會永遠愛她,他想娶她,和她好好過日子。
    煙火氣的街上伴隨著泥土濕潤的腥味。
    這時,雨後的第一縷陽光覆在了他的眼皮上,沈景鈺想到她,倏地便彎唇笑了出來。
    他在想,他的凝凝會不會又瘦了,還是眉眼更長開了,出落得更傾城?想到後者,沈景鈺便引以自豪,卻也不悅,整顆心都跟著酸澀。他亦有私心,恰似偶然間覓得一朵嬌豔海棠,愛到極致,便隻想將其獨占,不願旁人窺見分毫。
    她肯定知道自己突然回京的消息了。
    她今日來到文廣堂上,卻沒有見到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惱。若是以前,她定是要對他發一通脾氣的,他再三賠禮道歉去哄她,她才肯消氣……
    那個驕縱、又鮮活的凝凝。
    沈景鈺眸底笑意加深,眉眼處的陰霾逐級散去,化作成了耀眼的日輝。
    沈景鈺扯了韁繩,去往京城一家最受貴人歡迎的首飾鋪洛玉緣。
    他將韁繩隨手丟給牽馬夫,進來的掌櫃見到他,雙眼便瞪直了,自然認得他是沈世子。
    這沈世子出手可大方了!掌櫃忙一揮手,叫人把庫房裏的珍品都拿出來!
    “小侯爺,又是要買給阮姑娘的吧?你瞧瞧,這些都是洛玉齋平日裏舍不得示人的珍藏!尋常人我斷是不會拿出來的……”
    沈景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隻見這桌上擺放著各種女人家琳琅滿目的首飾,每一件都奢侈至極。
    沈景鈺挑著,隨意地拿起一隻簪子在手中看。
    這支簪子太素淨了,不要。
    那朵珠花太俗不可耐,根本不配戴在凝凝的發髻上。
    至於那些小家子氣的首飾,更是配不上凝凝的氣質。
    沈景鈺挑來挑去,竟然挑不出一件適合的。
    掌櫃心裏咯噔一聲,“都不滿意?”
    沈景鈺未置可否。
    若是他將這些醜得不像話的首飾送給凝凝,那他堂堂寧安侯府世子,還有什麽臉麵!
    想到凝凝平日裏那般花顏月貌,若戴上這般不堪的首飾,簡直是暴殄天物。
    沈景鈺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掌櫃急著將店裏最貴最好看的鐲子拿出來。
    “世子,你瞧瞧這隻鐲子九仙紅蓮血玉鐲呢?小店上下,尋不出比它更上乘的好物了!”
    沈景鈺拿著它打量了一下。
    隻見玉質溫涼細膩,色澤殷紅,瑰麗而妖冶,看得出是極品之玉。
    沈景鈺想了想,若是戴在凝凝的雪腕上,定會襯得冰肌玉骨,暗然生香,還算配得上他家凝凝。
    “包起來吧。”沈景鈺道。
    “好嘞!”
    ……
    今日又是個晴天,日光澄澈。大公子蘇醒起來,更衣用完早膳後,便又開始處理瑣事,開啟忙碌的一天。
    眼見大公子麵色如常,依然是世俗禮教裏挑不出來的一絲不苟,眼見負雪服侍在左右,在案上堆積的文書也變得越變越少。
    在屋裏守著的福俊鬆了一口氣。
    是他想多了,大公子多沉靜端莊的一個人,怎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在心裏計較呢?大公子又不是他這種會斤斤計較,會讓俗事擾自己清寧的凡夫俗子。
    今天表姑娘去文廣堂上學了,所以才沒過來,想必明日她便會過來了!
    福俊想了想,便決定不多此一舉了,通稟與不通稟,又有什麽區別呢?大公子的世界又不是圍著表姑娘轉的!
    既然大公子也不過問,那他就不說表姑娘的事了!
    用過午膳後,庭蘭居倒是迎來了一位客人。
    見到二公子著一襲淺藍色的錦袍進來,福俊忙泡了一杯熱茶端過去。
    聽見堂弟的問安,謝淩輕抬眼:“今日文廣堂不是開堂講學了麽?”
    謝易書摸了摸鼻子,“我請假了一日。”
    謝淩沒過問。
    謝易書過來,又是商量著之後會試的事情,堂兄三元及第,自然會有很多經驗可以傳授他。
    念完了一篇文章後,果不其然謝淩皺眉,便坐在那圈椅上對著他這篇文章圈圈點點,說出其中的缺處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謝易書卻聽得心不在焉。
    他在思考,上次他跟堂兄提及幫一下表妹的婚事,堂兄為何反應這麽大,還動怒了?
    按理說,堂兄可不是心胸狹窄之輩,相反他對一眾弟妹溫和有加,能幫則幫,何況他又是世家嫡長孫,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
    雖說表妹的身份是低了些,可表妹的容貌足以叫那些高門公子都忘記了這一點,所以這點不是什麽很嚴重的問題。
    可為什麽……堂兄卻不同意呢?
    還是說,這件事是他想簡單了?堂兄自有他的考量?
    謝易書越想越心情微沉。
    待走出堂兄書房,謝易書在外頭走廊上,歎了一口氣。
    改日再尋個機會,再跟堂兄把這件事情聊開吧,若是有什麽顧慮,他也應該知道,再做籌謀才是。
    福俊送走二公子,又回到了書房。
    晌午的陽光有些溫煦,守門的福俊沒忍住,打起了瞌睡。
    安安靜靜又格外清閑的午後,卻冷不丁被屋內一聲“嘩啦”刺耳聲打破、結束。
    福俊的瞌睡蟲消失了,嚇得忙進去查看,他怕大公子看不見在書房裏不小心跌倒了,撞到了尖銳的地方,那便成了他看護不周的過失!
    結果進去一看,大公子還好好地坐在他的圈椅上。
    至於地上,卻是一支毛筆跌落在了地上,隻見原本瑩潤潔白的瓷管此刻布滿了猙獰的裂紋,筆毫也散落開來,狼藉地躺在碎片之中。
    福俊怔住了,這樣的裂紋定然不是從桌麵上掉下來所致的,定是有人盛怒之下,將其狠狠砸下才落得如此淒慘下場……
    可屋裏,便隻有大公子一個人。
    福俊又怔住。
    但瞧大公子那張白皙如玉的淡然臉龐,他實在想象不出向來溫和的公子會發這麽大的火來。
    福俊不敢多問,忙收拾掉這些狼藉,而後退出去。
    謝淩雙手握緊扶手,合上了眼。
    如果她真不是感染了風寒,那麽他還有什麽可去想的?想得再多,反而是對自己的一種嘲諷。
    還能是什麽原因,不便是她其實不大喜歡他這個大表哥,就連那夜在老太太的榮安堂外麵,也全都是她的客氣話。
    而他卻信以為真,將那天晚上的她當做是穿過柳梢的一抹聖潔而脫俗的月光,將她視若神明,將她隨意的敷衍視若圭臬。
    他從一開始,便不該對她的到來抱有期待。
    喜歡咬春靨請大家收藏:()咬春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