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表哥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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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許清瑤就這麽離開。
阮凝玉瞬間僵硬了捏筆的手,很快她又放鬆下去。
如今已然明晰,謝淩對自己不過是那如蜻蜓點水般的淺薄情意,他的心,早已被許清瑤填得滿滿當當,矢誌不渝,她便沒那麽害怕了。
所以就連謝淩過來的時候,她雖緊繃著身體,但也沒有如前些日子對他如蛇蠍般避之不及了。
即使這輩子親事受了她的破壞,可他對許清瑤癡情不改,那麽,難道她還要懷揣著可笑的自信,幻想謝淩對自己懷有別樣情意麽?
究竟是怎樣的錯覺,讓自己誤以為能在他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於是阮凝玉漸漸放鬆了下去,隻是那兩瓣嬌豔的紅唇,依然緊抿。
“有勞表妹,替我抄經祈福。”
男人清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似山間晨霧,又似皚雪壓鬆枝。
阮凝玉側過頭,才知他已不知不覺離得他這般近,她抄著華嚴經盯著桌麵,餘光可以看見他那雪白色的衣擺。
謝淩主動過來,著實讓她微微有些吃驚。
因為自從她進了這院子後,她便能感覺得出來謝淩周身仿若籠罩著一層低氣壓,他似乎不太待見自己,似在動怒。又或者可以說是他打算利用他無言的冷暴力來逼迫自己“就範”,以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正當她以為他會一直這般冷漠到底時,可沒想到,他還是過來了。
側過頭,阮凝玉見到他那張溫潤如玉的臉。
快一個月沒見到他,謝淩眉眼愈加濃烈,側臉線條鋒利,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也端莊筆直。
臉上的疏離早已散去,仿佛不曾出現過。即便曆經滄海桑田,日月星辰變換,唯一永恒不變的,是他眸中沉澱了千年的溫柔,從未褪色。
他還是那個她熟悉的哥哥。
說不出來是什麽感受,前世的記憶好像漸漸淡去,但是今日見到許清瑤的身影,還是讓她想起了上輩子很多很多的事情。
好想親口問問他,既然他待她這個妹妹這麽好,那麽上輩子為什麽不肯救她。
就連上輩子那杯毒酒,還是他派心腹之人給她灌下的,將她殘忍毒害。
眼前這位對她關懷備至的表哥,和前世的噩夢,究竟哪一個是假的?
阮凝玉收回目光,繼續抄書。
她心裏詫異,本來以為他一開始對自己的冷淡是因為她又私自出府見了沈景鈺。
可現在,他卻隻字未提。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緩。
“表哥是家裏的頂梁柱,府裏所有人和我全都仰仗著表哥,如今表哥出事了,我替表哥抄經書祈福也是應該的,希望能替表哥盡些綿薄之力。”
這裏寬敞軒昂,茂林修竹,竹影婆娑,與謝府的深宅內院極其不同。
很不一樣。
謝淩閉目凝思,腦海中仿若被勾勒出一幅鮮活畫麵,仿若親眼見到她伏案寫字時的情景。
蒙在心頭處多天的陰霾,悄悄散去。
謝淩聽了,唇角弧度淺淺,像有一朵花瓣落在了結冰的湖麵上。
他一隻手放於膝上。
他歎聲道:“隻是我這雙眼,隻怕是永遠都痊愈不了。”
阮凝玉看過去。
她回頭,便見男人一隻手緩緩搭在膝上,修長的手指微微蜷曲,仿佛在不自覺地抓緊什麽。
身姿筆挺,卻又透著難以言說的寂寥。
蒼山忙道:“公子,您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過些時日,這眼睛便能重見光明了。那些郎中的話,也不可全信啊!”
謝淩微微搖頭,臉上浮起一絲笑,卻透著落寞與苦澀。
“罷了,這都是命數。隻是往後怕是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賞盡這世間的繁花美景,縱馬馳騁於山水之間了。”
阮凝玉倏地攥緊毛筆。
她見不得謝玄機這般妄自菲薄、自厭自棄的模樣,這哪裏還像他?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阮凝玉目光緊緊鎖住謝淩的麵龐,沒忍住,插聲道:“怎麽會!”
“表哥積德行善,福澤深厚,定能逢凶化吉。”
謝淩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癢。
蒼山看了眼大公子一眼,自覺地合上了嘴巴,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他將腦袋垂了下去,充當背景板。
須臾,男人輕輕搖頭,依然蒼白道:“表妹,你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這世間之事,哪能盡如人意。”
阮凝玉被氣到了,眼見他如今坐在輪椅上,半死不活的樣子,她就來氣,於是鍥而不舍道:“表哥您向來心存善念,上天豈會視而不見?”
“表哥這雙眼,不過是暫時蒙塵,很快便能重見光明,再賞這世間盛景。”
謝淩突然笑了。
猶如湖麵上的雪漸漸融化。
阮凝玉看恍了眼。
“表哥笑什麽?”
謝淩的笑容是內斂的笑,幅度不大,沒有什麽很大的麵部表情,卻自然而然,似月光傾灑湖麵,泛起的粼粼微光,美得動人心弦。
他神色閃過動容:“在想,原來表妹還是會關心我的。”
阮凝玉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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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是在說她前些日子一天都沒去庭蘭居看望他的事情。
謝宜溫謝易墨她們,都不知道過去了多少趟了。
阮凝玉有些慌了,不知是因為他那個驚豔的微笑,還是因為被他戳破而深感心虛,“表妹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因此才沒能過去探望表哥……”
她攥緊掌心。
“還要謝過表哥替表妹跟老夫人說情。”
她總覺得這樣說底氣不足,不想給他留下自己心虛的印象,故此啟唇,還欲說什麽來找補。
謝淩這時道:“表妹有難處,我自是能理解。”
“隻是我擔心表妹的身子,那日我讓書瑤給表妹重新抓了些草藥,表妹感覺可還管用?”
他不說還好,說了,阮凝玉更過意不去了。
她低下頭,盯著自己露在鳳尾裙外麵的繡花鞋,“……挺好的。”
“多謝表哥掛懷。”
謝淩又笑了笑,像是片薄紙。
“隻是我如今……連這寺廟山林是什麽樣都瞧不見了。”
無論它是翠影搖曳,還是光影斑駁,都無緣再賞。
阮凝玉沉默不語。
據說身有殘疾的人都會有自卑,而這自卑之處隨著年久日深,便會成為折磨一生的執念……
眼見謝淩周身籠罩著濃鬱的自棄感,阮凝玉看不過去了。
“即使表哥如今瞧不見,可這山林裏的陽光、空氣、微風、鳥聲、蟲鳴……世間萬物皆與表哥共生同存。”
她放下毛筆,試探地道:“不如讓表妹推著表哥在山林裏四處走走,呼吸下空氣?”
這抄寫《華嚴經》的活兒,繁瑣又耗時,照這般下去,她即便抄寫到天黑,也難以完成。倒不如趁著這機會,暫且解放自己酸澀不已的雙手。反正他又失明,她沒什麽怕的。
眼見表姑娘主動提及,蒼山難得麵露喜悅之色。
他就說嘛!表姑娘先前不來探望公子,肯定是有緣由的。
表姑娘還是在意大公子的。
大公子這下該開心了,不會再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了。
正說著,一陣微風拂過,吹得周遭翠竹沙沙作響。
謝淩唇弧溫和。
“好,勞煩表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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